赣第德(第7/37页)
那善女人没有答话;那晚重来的时候没有带晚饭。
“跟着我来”,她说,“不要说话。”
她牵着他的臂膀,领他在乡里走不上一里路光景,他们到了一处孤立的屋子,四周是园圃与水道。老女人在门上轻轻扣了一下,门开了,她带他上一层隐秘的扶梯,进了一间陈设富丽的小屋子。她让他在一张锦缎沙发上坐A,关上门出去了。赣第德自分是在梦里。可不是,他这辈子尽做着梦,就只现在这忽儿算是有趣的。
老女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很困难的承着一个身体发震的女子,遍体亮着珠宝,罩着网巾,模样顶庄严的。
“去了这网巾,”老女人对赣第德说。
年轻人走近来,怪腼腆的伸手给去了网。喔!这刹那间!多离奇呀!他信他见着了句妮宫德姑娘?他真的见着了她!这可不就是她!他再也掌不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在她的脚前倒下了。句妮宫德望沙发椅上萎了下去,老女人拿嗅瓶子给他们解晕。他们醒了过来,舌头也能动了。他们吞吞吐吐的说着话,一个问话,一个答话,中间夹杂了不少的叹气,眼泪,哭。老女人嘱咐他们低声些,她自己出去了,让他们俩耽着。
“什么,这是你吗?”赣第德说,“你活着?我在葡萄牙又见着了你?那么你并没有叫人家强暴?那么你并没有叫人家剖开肚子,潘葛洛斯对我讲的全不是事实?”
“全是的,真有那事。”美丽的句妮宫德说,“但那两件事情却不定是致命的。”
“可是你的爹妈给杀死了没有?”
“可不是,他们俩全给杀了,”句妮宫德说,眼里淌着泪。
“你的兄弟呢?”
“我的兄弟也叫人弄死了。”
“那么你怎么会在葡萄牙呢?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地?你带我到这儿来的一番周折又是多么古怪的主意?”
“慢慢儿让我告诉你,”她回答说,“但是让我先听你的历史,自从你亲了我那一口叫人家把你踢出大门以后。”
赣第德顶尊敬的从命:虽则他还有几分迷惑,虽则他的声音还不免软弱发震,虽则他的背心上还是痛着,但是他给了她从他们俩分散以后种种情形的一个最磊落的报告。句妮宫德抬起一双眼来向着天,听到那善心的阿那板与潘葛洛斯惨死时直吊眼泪,随后她就回讲她的遭际,赣第德一字不漏的倾听着,瞪着眼把她整个儿往肚子里咽。
第八回
句妮宫德的经过。
“那回上帝的旨意叫保尔加里亚人光降我们快活的森窦顿脱龙克爵第的时候,我还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他们把我的父亲与兄弟杀了,把我妈切成了好几块。一个高个儿的保尔加里亚人,够六尺高,就来带住我动手,这来惊醒了我,我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就哭,我就闹,我就用口咬,我就用手抓,我想一把挖出那高个儿保尔加里亚人的一对眼珠——却不知道这种情形正是打仗的通常行为。那野鬼一生气就拿刀在我左面腰里开了一个口,那一大块伤疤到如今还留着哪。”
“啊,我希望看看那块疤,”老实的赣第德说。
“你有得看的,”句妮宫德说,“可是让我们讲完了再说。”
赣第德说好。
她就接着讲她的故事:
“一个保尔加里亚的军官进来了,见我在血里躺着,高个儿的那个兵还是满不在乎干他的事情。军官气极了,一拉刀就把他杀死在我的身上。他喊人把我的伤包好了,带了我到他营盘里去,当作俘虏看待。我替他洗他的衬衣,替他做菜。他说我极美——还赌咒来着。一面我也得承认他个儿长得不错,皮肤还是顶软顶白的,可是他简直没有什么思想,没有哲学,你一看就知道他从没有受过大博士潘葛洛斯的教育的。在三个月内,他钱也花完了,看我也厌了,他就把我卖给一个犹太,名字叫童阿刹卡,他是在荷兰与葡萄牙做生意的,贪的就是女人。他顶爱我的身体,他可征服不了它。我抵抗他比我抵抗那保尔加里亚大兵的成绩还强些。一个贞节的女人也许遭着A次的强暴,但她的德性却反因此更加强固了。为要使我降心,他买了所乡里的屋子。原先我以为什么都比不上森窦顿脱龙克爵第美;但是这来我知道我是错了。
“教会里的大法官,一天在做礼拜时见着了我,盯着我尽看,叫人来通知我说他有秘密话跟我说。有人来领我到他的宫里去,我对他讲了我的历史,他比方给我听跟一个以色来人是怎样一件失身份的事情。随后他就示意童阿刹卡,叫他办移交,童阿刹卡也是有来历的,他借钱给国王,有的是信用,哪里肯听话。大法官恐吓他,说要举行‘异端审判’来收拾他。我的犹太果然吓了,只得商量一个折中办法,把这所房子与我算是他们俩的公产。归犹太的是每星期一,三,六,剩下来是归大法官的。自从这个合同以来,已经有六个月了。闹也常有,因为他们不能定当从星期六到星期日那一晚,是应新法还是从旧法算。至于我自己,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攻破我的防御线,我心里想也许就为此他们俩都还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