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一夜(第11/11页)
是病吗?不听见有呻吟。
死了吗?她肢体在颤震。
啊,假如你的手能向深奥处摸索,
她那冰冷的身体里还有个更冷的心!
她不是遇难的孤身,
她不是被摈弃的妇人,
不是尼僧,尼僧也不来深夜里修行;
她没有犯法,她的不是寻常的罪名:
她是一个美妇人,
她是一个恶妇人——
她今天忽然发觉了她无形中的罪孽,
因此在这深夜里到上帝跟前来招认。
罪与罚(二)
“你——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脸红?
这是天良,朋友,天良的火烧,
好,交给你了,记下我的口供,
满铺着谎的床上哪睡得着?
“你先不用问她们那都是谁,
回头你——(你有水不?我喝一口。
单这一提我的天良就直追,
逼得我一口气直顶着咽喉。)
“冤孽!天给我这样儿:毒的香,
造孽的根,假温柔的野兽!
什么意识,什么天理,什么思想,
那敌得住那肉鲜鲜的引诱!
“先是她家那嫂子,风流,当然
偏嫁了个丈夫不是个男人,
这干烤着的木柴早够危险,
再来一星星的火花——不就成!
“那一星的火花正轮着我——该!
才一面,够干脆的,魔鬼的得意,
一瞟眼,一条线,半个黑夜,
十七岁的童贞,一个活寡的急!
“堕落是一个进了出不得的坑,
可不是个陷坑,越陷越没有底,
咒他的!一桩桩更鲜艳的沉沦,
挂彩似的扮得我全没了主意!
“现吃亏的当然是女人,也可怜,
一步的孽报追着一步的孽因,
她又不能往阉子身上推,活罪——
一包药粉换着了一身的毒鳞!
“这还是引子,下文才真是孽债。
她家里另有一双并蒂的白莲,
透水的鲜,上帝禁阻闲蜂来采,
但运命偏不容这白玉的贞坚。
“那西湖上一宿的猖狂,又是我,
你知道,捣毁了那并蒂的莲苞
单只一度!但这一度!谁能饶恕,
天,这蹂躏!这色情狂的恶屠刀!
“那大的叫铃的偏对浪子情痴,
她对我矢贞,你说这事情多瘪!
我本没有自由,又不能伴她死,
眼看她疯,丢丑,喔!雷砸我的脸!
“这事情说来你也该早明白,
我见着你眼内一阵阵的冒火,
本来!今儿我是你的囚犯,听凭
你发落,你裁判,杀了我,绞了我。
“我半点儿不生怨意,我再不能
不自首,天良逼得我没缝儿躲,
年轻人谁免得了有时候朦混,
但是天,我的分儿不有点太酷?
“谁料到这造孽的网兜着了你,
你,我的长兄,我的唯一的好友!
你爱箕,箕也爱你;箕是无罪的,
有罪是我,天罚那离奇的引诱!
“她的忠顺你知道,这六七年里,
她哪一事不为你牺牲,你不说
女人再没有箕的自苦,她为你
甘心自苦,为要洗净那一点错。
“这错又不是她的,你不能怪她,
话说完了,我放下了我的重负,
我唯一的祈求是保全你的家。
她是无罪的,我再说,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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