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六摔破的罐子(第2/7页)

行行好!无腿人唱道.

而那个跛子接过乐句,一遍一遍地唱道:买几块面包吧!格兰古瓦连忙塞住耳朵,叫道:哦!巴别塔呀!

他拔腿就跑,瞎子.跛子.缺腿人也跟着跑.

随后,他越往街道深处里钻,缺腿的.瞎子.跛子,越来越多,成群围着他;还有许许多多断臂的,独眼的,满身是疮的麻风病者,从房子里出来,有的从附近小巷子出来,有的从地窖气窗里钻出来,狼嗥的狼嗥,牛叫的牛叫,兽啼的兽啼,个个跌跌冲冲,一瘸一拐,奔命似的向亮光拥去,而且像雨后在泥浆中滚来滚去的鼻涕虫一样.

那三个人一直对格兰古瓦紧追不舍,他深知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吓得魂不附体,在其他那些人中间乱窜,穿过瘸子和缺腿的双脚陷入这蚂蚁窝似的成群畸形人堆里,就如那个英国船长陷入成群的螃蟹中间一样.

突然灵机一动,心想倒不如设法返身向后跑.可是太晚了.整个一大群人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那三个乞丐缠住他不放.这样,他不得不往前跑,这是因为后面那不可阻挡的波涛推着他走,同时也是由于惧怕和晕眩,晕晕沉沉中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恶梦.

到后来,总算换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广阔的空地,只见许多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茫茫夜雾中摇曳闪烁.格兰古瓦一头冲了过去,只想跑快点,以期甩掉三个魔鬼.

家伙,看你往哪里跑!那个断臂缺腿的吼叫一声,丢下双棍,迈开两条举世无双的大腿,其精确均匀的步伐是巴黎街头以前从未见过的,紧追了上来.

此时,无腿人已经站了起来,把沉甸甸的铁皮大碗扣在格兰古瓦的脑勺上,而瞎子瞪着灯笼一样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我这是在哪儿呢?诗人吓坏了,问道.

在奇迹宫廷.跟随着他们的第四个幽灵答道.

我发誓,我确实看到了瞎子能看.瘸子能跑,但还是没求救世主.格兰古瓦自言自语道.

他们一听,都恐惧的笑了.

可怜的诗人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实置身在这个可怕的奇迹宫廷里,从来就不会有一个好人会在这样的时辰到这里来的.这是魔圈,小堡的军官和府衙的捕快胆敢贸然进去,便会被粉身碎骨,化为乌有;这是盗贼的渊薮,脓疣在巴黎脸上;这是阴沟,各国首都大街小巷那种司空见惯.到处溢流的罪恶.乞讨.流浪的沟水,每天早上从这里流出,每天夜里又流回这里滞留;这是使人毛发悚然的蜂窝,一切扰乱社会秩序的胡蜂每晚都带着采集到的胜利品回来;这是欺骗人的医院,这里集中着吉卜赛人,还俗的修士,失足的学子,各个民族的流氓,诸如西班牙的.意大利的.德国的,各种宗教-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偶像崇拜者-的痞子,身上满是伪装的疮疤,白天乞讨,晚上成为强盗.天壤之别.总前言之,这是广大宽阔的化妆室,今日巴黎街头上演的偷窃.卖淫和凶杀这种万古长存的喜剧,其各种角色早已在中古时代就在这里上妆和卸妆了.

这是一个开阔的形状参差不齐的空地,地上铺的石子高低不平,跟昔日巴黎的所有广场一样.这儿那儿,火光闪烁,周围聚集着一堆堆怪诞的人.飘忽不定,纷攘.只听见一阵阵尖笑声.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说话声.这人群的手掌和脑袋,衬托着亮光,黑黝黝的,显现出万千奇特动作的剪影.地面上,火光摇曳,掩映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巨大黑影,时不时可以看见走过去一条与人无二的狗,或一个与狗无二的人.在这巢穴里好象在群魔殿,种族的界限,物种的界限,似乎都消失了.男人.女人.畜生.年龄.性别.健康.疾病,这共同的东西存在于这群人中间.一切的一切都是相互混合.掺杂.重叠的,成为一体;每人都具有整体的特性.

微弱的灯光下,格兰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认出这片广大空地的四周尽是破旧丑陋的房屋,那些虫蛀的.皱折的.萎缩的.窟窿中百孔千疮的门面,他仿佛觉得这些门面儿在黑暗中活似许多老太婆的大脑袋瓜,排成一个圆圈,怪异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视这群魔乱舞.

一个知所不知,闻所未闻的新的世界.奇形怪状,麇集着爬行动物,荒诞不经.

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三个乞丐活似三把钳子把他牢牢抓住,周围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他吵得都耳聋了.虽然他身遭不测,不是还是振作起来.回想今天是不是礼拜六.可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记忆和思路的线索中断了;他怀疑一切,在所见和所感觉的之间飘来忽去,难题,不能解答,始终在他心中飘荡.假设我存在,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

正当此时,一声清晰的叫哪喊人乱哄哄的人群中响起.把他带去见王上!把他带去见王上!

圣母呀!这里的国王肯定是一只公山羊!格兰古瓦喃喃自语.

见王上去!见王上去!大家不约而同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