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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狈“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气质就在这时显露出来,他接过狗皮,如梦方醒地说,天哪,这是三哥您的吗?这狗遛达到我们这儿来,以为是无主的,被我们吃了好几天了。

黄三圈说,你放屁!

五狈说,三哥,我要说没吃才是放屁,我们太不应该了不是,也没问问是谁的狗就给宰了,我们错了,三哥,我们向您请罪,向毛主席请罪。

我们立刻明白了五狈的作战方略,都应和说,三哥,是我们不对,不应该。

五狈说,早知道是三哥您的狗,谁敢动它一指头?

我们都说,不敢。

黄三圈说,我这辈子没别的嗜好,就是爱细狗……你们杀狗我心疼!我……

五狈说,这的确是我们的不是,三哥,您甭跟我们计较,您要跟我们计较太掉您的价儿了。人死了不能复生,狗死了也不能复生,除了遗憾之外我们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表示道歉。

黄三圈说,光道歉就行了吗?

五狈说,要不您把我们的黑子带走,黑子也是一条好狗。

黄三圈说黑子是条最不值钱的土杂种狗,这种狗在附近一拴一大串。我说买一条新的细狗赔他,黄三圈说买十条也抵不上他这一条,说这狗就像他的家庭成员似的,谁家的成员死了还能再买一个补上?我说,怎的没有,婆姨死了娶个新的,老汉死了再嫁一个,照旧是一家人,更何况是狗。

黄三圈指着我说,你是组长,你比他们年纪都大,你就是这么起表率作用吗?我不朝别人要,就朝你要!

我一时语塞,情急时突然想起了红宇宙,他的法子有时也很管用,我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把一个共产党员混同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这是绝对错误的。

黄三圈把狗皮扔到我脚下,让我别耍花枪,来点儿实际的。五狈解围说,三哥,这条狗值多少钱,您开价,我们赔,只会多不会少!

黄三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一百!

大家听了都吸一口凉气,黄三圈狮子大张口没了谱,一块梅花手表的价格是一百零五,一辆“飞鸽”锰钢加重的自行车是一百一十,现在知青点全员兜里的钱加在一块儿超不过十五!

五狈拍着黄三圈的肩膀说,三哥,您要的不高,这么好的狗,它值!我们再给您添点儿,一百三,怎么样?

黄三圈说,我不要一百三,说一百就一百。

五狈说,一百三!

黄三圈说,一百!

此刻的黄三圈和五狈变得十分“君子”,讲价讲得我们直犯眯瞪,不知这算怎样的交易,最后发财做中人,让知青陪给黄三圈八十二块六毛四,八十是狗钱,两块六毛四是赔礼请客的花费,即酒肉钱。交钱的时候知青要请发财和前顺沟的头面人喝酒,当众交出书面检查。

双方都没有异议,契约成立。

黄三圈走了,老三抱着狗皮追过去,让他带上,留做纪念。黄三圈不要,说看了伤心。我们的心情也并不轻松,刹那间八十块的债务就压在头顶了,不惟心情沉重,面子上还过不去,让人强奸了还得搭钱,都说五狈傻,五狈说,打得鼻青脸肿大家都得傻。

老大说,从今天起咱们得省着花,把两个月的粮卖了还得外加创收。

我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太阳今天落了,明天照样升起来。

五狈说,权宜之计罢了,你们还当真呀!

老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声“黑子”,嗓子喊得岔了音儿。

哪里还有黑子的影儿。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那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