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4页)
之后所有的协商和安排都是在马处长和新民的父亲之间进行的。庆春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新民的床前,也记不得她最后又向新民哭诉了些什么。接下来她又被人带到医生的办公室里,新民的父亲和处长都在。李春强也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新民的父亲递给她一张表格,用充满慈祥的声音说:
“庆春,这个字,就由你来签吧。”
这是什么?庆春拿过来看,眼前却一片昏花,怎么也看不懂。处长过来说:“这是人体器官捐献的登记表,需要亲属签字的。”
庆春惊愕地盯着处长的脸,半天才说:“是新民的吗?你们要他捐献什么?我不同意,他是烈士!”
新民的父亲哽咽着说:“是角膜,是捐献角膜,这是新民自己的愿望。”
李春强走上来,用亲人般的沉痛提示她:“庆春,你忘了?小平同志逝世后,我们集体签过字的。捐献角膜,新民也签过字的。”
庆春愣愣地,眼睛盯着那一纸薄薄的表格,李春强把自己的钢笔递给她,又说:“庆春,我们都希望他的身体能够保留下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庆春接过笔,感激地看一眼李春强,看一眼新民白发苍苍的父亲。她一笔一画地在表格上代表新民的亲人,签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她抬头对医生问:
“新民的角膜,捐给什么人?”
医生说:“捐给医院。”
“我想知道,你们给什么人?”
医生说:“现在需要角膜的患者很多……”
“我只要知道新民的角膜给什么人!”
庆春的坚决使医生有点尴尬,他和另外一位刚刚赶来的像是眼科医生的中年人小声沟通了一下,然后对庆春说:“现在我们医院里收治了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两眼患角膜白斑,几乎双目失明。如果没有人捐献角膜,这样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年轻人就……”
“是男的,还是女的?”庆春打断医生。
“是男的。”
庆春点点头,是男的。她心里感到一丝宽慰。她不希望新民的眼睛换给一个女人。或者,一个七老八十、昏聩不堪的男人。
清晨他们离开医院时,庆春没有回家,她陪着新民的父母去了新民家。她想这是她最后应尽的儿媳妇的义务。和新民的家人在一起,也是克服悲痛的最好方法。同时,她也需要躲避开他们那间已经布置得一切就绪的新房。说不定父亲现在刚刚起床,开始替那间新房里的花浇水了。这是他每天照例要做的事情。她想也许该打个电话告诉父亲,那些花的香气和艳丽已经失去了意义,就让它们随着这间新房的主人一起凋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