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日子定下来后,地宝就和贫下中农忙开了。三姑去熊儿山帮地宝找了九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其中有一匹纯白色的,鬃毛飘洒,体魁臀圆。武生通过他岳父请到了歌舞团,地宝将以前突击队和攻坚队的小伙子们全部请到,桃花寨的大大小小都一应下帖。
地宝破例地亲自带队去西风寨接小姝。
雪后的西风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高远和奇丽。一队迎亲队伍踏着路上的积雪,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弯弯的山路上。可西风寨既听不到唢呐羌笛的吹奏,也没有鞭炮鸣响,一切都在静悄悄地等待。人们聚集在小姝家的碉楼前,用目光迎接着这列队伍。
春水家没有准备酒席,只备下几坛砸酒作为款待地宝一行的礼品。到达春水家门前,地宝并没有去喝砸酒,讲排场,而是首先给春海的爸爸妈妈行礼。小姝等待在屋里,她希望快快见到地宝,让他牵着她一同出去告别老人公、老人婆和众乡亲。地宝推开了小姝的门,把小姝牵了出来,小姝很腼腆地低着头,似乎有很多难言的羞怯,她不知道这时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她想着怎样和老人婆老人公说话,怎样和乡亲们告别。然而,地宝既没有把小姝牵到二老面前告别,也没有把她抱上马背,而是牵着小姝走出寨子,径直向春海的坟上走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小姝心里知道地宝这是为什么。
春海坟背的扁竹根还是那么葱绿,在白雪的掩映下放射出夺目的光泽。地宝拉着小姝跪拜在春海的坟前,默默无语地和春海告别,让春海为他和小姝感到高兴,为他俩祝福。
回去以后,他俩共同为二老敬了三杯酒,迎亲的唢呐羌笛就悠悠扬扬地吹响了,火炮就放响了,地宝一把将小姝抱上马背,队伍就出发了。小姝再回首时,看见老人婆背向着她,老人公向她挥着手,眼泪就涟涟地掉下来了。她看见春水把牦牛牵了出来交给贫下中农,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下,双手捧着头再也站不起来似的。
地宝和小姝并马而行,叮叮当当的铃声清越而亮脆,十分美妙地敲打着这个似乎有些空灵的小寨,让山寨发出丝丝缕缕悠长的回应。在这回应之中,小姝又听到了那支山歌:
高头大马驮起走哟,
你说气人不气人喔!
地宝转过身去看小姝,小姝直截了当地说:“是春水在唱。”地宝点点头。“没有你唱得好。”小姝补充道,地宝有些不忍地笑笑。
在桃花寨,整个寨子似乎都被这门迟到的婚事弄得疯疯癫癫的,这本来就是一座容易疯狂的古寨,又遇上一个疯子的婚礼,哪还稳得住!歌舞团是造势的高手,地宝还未过寨,他们就喔嗬连天地把寨子都抬起来了,又是歌又是舞的,一个个把圆溜溜的屁股扭得风骚骚的,让桃花寨那些没出过门的小伙子魂都没有了。
阿姝没有下山,呆在官寨里,好像羞于见人,天宝却在不该呆的地方,独自一人到巧珍的坟上坐在那里拜菩萨似的,不知道给巧珍报喜还是为自己忏悔。
地宝在安排和设计自己的婚事时是用心良苦的,他不注重婚礼的过程而十分注重婚礼的场合和酒席的丰盛。他想以此去淡化记忆,让场面的热烈驱赶旧有的一切,不让记忆有一点泛起的空间。
席罢,贫下中农、武生等在桃花寨的坝子里燃起了好大的一堆篝火,百斤一坛的咂揺放在坝子的中间。人们趁着席间的酒兴,微醉轻狂地点燃火堆,开封启盖,泡上咂酒,轰轰烈烈地又跳起了锅庄,跳得地皮子都在抖。
小姝准备好了,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准备接受豺狼虎豹的撕扯、啃咬。她坐在那里,没有闹洞房的,没有来疯狂捣蛋的,没有了这些略带野蛮的行为,小姝觉得没有味道,没有刺激,她等待地宝的快点到来。
地宝来了,好像跑了十里八里的下气接不住上气,酒味弥漫在屋子里,屋子里顿时充满了血腥的杀戮的快感。然而地宝却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斯斯文文地打量着她,端详着她,刚认识一样的不自然。
几十年呀,地宝容易吗?他早就想好了,这已经是他的菜了,是他的人了,狼吞虎咽会伤害她的,他要细细地品,细细地尝,慢慢地嚼,慢慢地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事不在忙上。
地宝把小姝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小姝受不了这种欣赏花朵一样的细致入微,她在心里骂地宝如今反倒不像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在女人面前虎狼一般,豹狮一般,女人不喜欢温文尔雅的男人,特别是山寨的女人。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地宝想。霜打过,雪盖过,风吹过,雨淋过,可就是不见其冻过、苦过、忍过、熬过的痕迹,把一种女人的温情和暴烈都绚丽地开在脸上,桃花沐雨,梨花染露,在这种色彩中仿佛听得到水响,看得到鸟飞,闻得到泥土既纯然淡雅又翻天覆地的芬芳。啊,他曾经迷醉的异香又从小姝的气味中幽幽地散发出来了,起初是一缕缕的,继而是一脉脉的,一股股的,到最后就洪水一般地汹涌澎湃起来,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他的心开始狂跳,气粗了起来,手也发起抖来,然而,他依然十分镇定,镇定到忘了自己是谁。他从床上跳下去跪在小姝的面前,小姝吓了一跳,想去扶他又作罢了,看他今晚干些啥傻事。地宝发抖的手就摸着了她的脚,让她的脚也抖动起来,接下来摸着了小姝的大腿,大腿就开始发麻发软。地宝双手一下抱住了她的双腿,头咚的一声放在了她的双膝上,结结巴巴地说:“小姝,你是我的小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