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逃路(第3/3页)

现代人已经没有了救赎之方。心灵倾斜以至于坍塌。我们再也不敢失去某些机缘,不敢放弃。深夜想来,凶狠的诅咒也会是一针强心剂,一记粗粝的提示,让人怦怦心跳。回到屏息静气之时吧,悄悄地靠近仁慈,靠近牺牲……忘不掉一个城里挚友的驳难。那次他喝多了,头脑却非常清醒,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矫饰。他说:“我们这一代长期被英雄主义吸引,简直是疯迷;其实眼下需要更多的是坚忍,我们欲罢不能,可又没有勇气……”

我无法忘记,并一直在想他到底说些什么,表演欲?英雄主义?一代人的基因?是的,任何高远的目标一旦成为侈谈,伪君子就有了嬉笑的机会。世界迅速走入下流,教唆者变为英雄,流氓成了导师。娇男猛女嚎出的怪声,黄口小儿编造的奇闻,正像烟雾一样弥漫四方。文明被挫骨扬灰——人类有史以来收获的精神之籽将流散不存,湮灭无声。深邃的思想?严整的探索?一切都随着时光的流动熄灭和衰减,化进了遗忘之河。

3

就在昨夜无眠的时刻,我一遍遍想啊想啊,终于想起了“那个夜晚”是怎么一回事……我似乎可以确认——不,我真的确认了它在哪里!我告诉四哥:我要去找鼓额了,这次一定要找到她——然后还要找到武早。其实我始终隐瞒了的一个人就是小白,我急于见到的恰恰是他……我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四哥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我想他可能仍旧担心,担心我离去的时间会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去不归,从此消失、走开。我说:“四哥,等这一切过去,等我们能够好好喘一口气的时候,咱们还要像过去一样,携着一壶酒到处去走、痛痛快快地走上一场啊——咱多久没有这样了!”

“你自己走吧,我走了快一辈子了,走不动了。”

我心里沉沉的。白发苍苍的四哥啊,难道你就这么老了吗?难道我们一起在芦青河两岸那种来复奔走,那种自由流畅的岁月,真的永远成为过去?

自己走,是的,永远是一个人……这是他年轻时候说过的话,我至今记得。我真想告诉四哥,告诉这个流浪的导师:本来我上一次就应该直接翻越砧山去找鼓额,只是时间太紧了,我还要急急地往回赶——我心里挂念着多少事情,我心里有一把火,一把忧伤的火,这火是为他、为他们,也是为你而燃啊!这会儿好多了,我们终于在那个小城西郊的小区里有了一把钥匙,它这会儿已经被我攥在了手里,我将在合适的时候把它交给你。这是长时间以来惟一让我高兴的事情。

“不要紧,园子里有我哩,你放心走吧。”

我开始整理行囊……四哥又说:“这回你可一准要找到她,找不到就别回哩!”

是的……一次寻找,却更像一次出逃——焦烦不安、愤懑低徊、撞击和投掷、困兽之吼,都等待我在匍匐大地的那一刻一丝丝消融……如果没有一个小白,没有鼓额和武早他们,我就能安稳地待在这个茅屋里吗?我无法回答……我知道,对我来说,大山和莽野真的埋下了一块生命的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