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妮的理想我看到他写的遗书(第3/4页)
简妮在上衣口袋里握着武教授当年分手时给她的名片。在上海最暗淡的岁月里,她手里的王牌就是这张写着哥伦比亚商学院地址的纸片。她曾经将它夹在钱包的内层,它是她自己建立起来的与美国的唯一通道,对她来说,曾经象空气一样的重要和必须。那时,她做梦也没想到,它竟连接着自己的天命。原来对一个美国人的敷衍,如今真成了自己的目标。这次,她特地将它带在身边,本来是想拿出来给武教授一起忆旧的。武教授满脸都是美国式的热烈微笑,在美国教授的脸上,简妮见到过许多次这样的微笑。在简妮看来,美国教授与中国教授最不同的,就是他们从不象中国教授那样习惯用激将法。他们对学生的鼓励,从来不厌其烦。她感激美国教授充满鼓励和欣赏的笑脸,她从心里觉得,在美国大学里,她才生活得象一个有信心的人。但来自武教授的鼓励,对简妮来说,仍旧是不同寻常的。在他的笑容里,简妮能看到自己是怎样从一个在潮湿的暗弄里,浑身的毛都直竖起来的小猫,成为一只一飞冲天的雄鹰。手心里的卡片,现在成了她脱胎换骨的见证。
简妮将手心里的卡片小心翼翼地平摊在桌上,向武教授推过去:“你看,当时,它就象是上帝派到诺亚方舟上来的鸽子。我一直等待这个时刻,让你看到我的新生。”
武教授接过自己的名片,它已经被揉得发软了。他说:“能看到你的成长,我太高兴了。”他伸手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看到奇迹出现过一次,就一定能出现第二次。你好好努力吧,理想会实现的,特别是对你。你知道,没有商业天赋的人也可以做好的经理人,但有商业天赋的人,会成为最出色的,最幸福的经理人,因为他不光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还能以此为乐,那是创造力的源泉。”
“我居然回到了我家的老行当去了,听起来好象是个电影。”简妮说,“过去叫买办,现在叫国际市场经理人。过去他们的作用是水闸,控制着高水平国家的物质慢慢向低水平的国家倾泄,现在我们的作用是桥梁,将世界用物质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有时我觉得,到美国来,找到我了的理想,这是命运。”
“这样多好。我的学生里有不少是世家子弟,不少是家族从事国际贸易的,非洲的,亚洲的,南美洲的,欧洲的,都有。有个印度学生,他家也是亚洲最早的买办家族,为英国公司工作的。”武教授说。
“他学得好吗?”简妮问。
“他极能吃苦。读MBA的学生都是能吃苦的人,他却是最能吃苦的。”武教授肯定地说,“他的很多观点都是从家族历史中来的,非常地道的世界主义。我们会说他很少有对文化差异的惊奇,他很有理解力。他对文化与国际市场的关系非常敏感,这也是他最为出色的地方。”
简妮回忆起,格林教授对买办的第一个定义就是:他们是没有文化差异的人。第一次读到这些的时候,她正在因为对美国陌生而失望的情绪中挣扎,她遗憾地看着自己已被彻底的中国化了,她对婶婆,始终自叹弗如。她没想到,印度买办的后代的身上,还真保留着这种传统,这种传统,使他成为本质出色的MBA学生。祖先污点般的气质,终于成为后代手中的利器。简妮心中一片明澈的暖意。
“他的家族还在做生意吗?”简妮问。
“不,已经凋落了。亚洲的买办渐渐被代理商的机制代替,他家在这个过程中凋落的。现代的印度市场,很困难。你应该知道一些美国大公司相继退出印度市场的事,市场学中有许多这样的案例。现在,大约他还在墨西哥的可口可乐公司工作,他是销售总监。”武教授说。
简妮想到自己家族的历史,她能理解王家的凋落并不仅仅是共产党的关系,更多的是买办行业的生命周期的问题,买办在转行的过程中失败,又遇到时局的动荡而分崩离析。但她听到印度也有与自己家相似的命运,还是被触动。她对那个印度学生抱着好奇和亲切,她想,大概自己的将来会和他一样。他们的祖上共命运,他们也会共命运的。
“我也想和他一样。”简妮对武教授说,“我来找你,就是想要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在人民公园我们就约定过。”
武教授说:“你会成为一个好经理人的。我相信你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是在以后,不是现在。”
他告诉简妮,来报考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人,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智力上都是无可挑剔的,GMAT的成绩也基本都在700分。也都有坚定的理想,顽强的性格和成为一个出色领导者的巨大潜力。但,要是没有在大公司的实际工作经验,很难被商学院录取。“我们非常注重学生已有的工作经验,和建立在工作经验上的判断力。这是教授上课的基础。我们的课程大多数是分析案例,需要学生有相应的经验,没有经验的学生,无法参加到讨论中去。即使勉强参加了,效果也不会好。”他说,“你最好先获得实际的工作经验,再来读商学院,即使你不需要为我们昂贵的学费发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