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魂(第7/13页)
“唉。”船家摇头叹息,就连他这么个粗人也能看出,这可怜的姑娘必定是遇上了天大的难事,各人有各人的命吧……他心里念叨着,不忍心再看再想,便集中注意力挥动船桨,小心翼翼躲开又一个湍急的浪头。
船舱内,沈珺的车把式老丁缩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地看着几件行李,耳边不时飘进其他渡客的只言片语。
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商量着行程,那锦衣妇人道:“我说相公,今天天色不早了,要不等渡到对岸咱们先歇宿了,明日再赶路?”
她的丈夫肥头大耳,形容粗俗,一望而知是名商人,不耐烦地撇嘴:“你想得倒美,对岸方圆几十里都是荒地,哪有歇宿的地方。要歇也得赶到金城关内再歇!”
老丁迟疑着接口:“嗯,我们今天倒是要在金城关外歇宿……”
中年夫妇一起回头看他:“你们?”
老丁指了指船尾:“我是赶车的,就是外头那位沈小姐雇的我。她说金城关外的荒原上有她家的老宅,今天过河后先歇在那里。”
妇人高兴了:“哟,相公,说不定我们可以去这位小姐家借宿?”
她的丈夫还未开口,旁边一个书生摇头晃脑地插嘴:“不可,万万不可啊!”
“为什么不可?”商人夫妇和老丁一齐发问。
那书生皱起眉头,满脸危言耸听的样子:“你们都是外来之人,所以不知道吧?那金城关外的荒原上闹鬼!”
“闹鬼?”这下,整个船舱的渡客都竖起耳朵来。
书生有些得意:“就是闹鬼!闹得可厉害呢,都大半年了。”
老丁期期艾艾地问:“那方圆十几里,好大一片地,也不会都闹鬼吧?”
书生横了他一眼,突然抬高声音:“不对,你方才说什么金城关外老宅?”
“是啊。”书生一拍大腿,“不好!恐怕你们要去的就是凶宅鬼屋!”
“啊?”老丁张开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书生大声道:“你们有所不知,这金城关外遍地赤野,以前不闹鬼的时候都荒僻得可怕,行路之人一般不敢耽搁,更没听说过有人定居。可就在今年年初,新年后不久,就有路人在夜间看到荒原上鬼火闪动,一连数月,夜夜不宁啊。”
“天哪!”妇人吓得面色发白,忙问,“这是孤魂野鬼吧?”
书生连连摇头:“据说不是的。后来有些胆大之人在白天结伴去探查,走到出现鬼火的地方附近,才发现那里竟有座宅子,只是人去楼空,活脱脱是所鬼屋!”
老丁咽着唾沫问:“可你怎么知道,那宅子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
书生道:“我在金城关里长大的,从来不知道关外还有宅院,这所新发现的宅子就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处,不是那儿又能是哪里?”他又压低声音,凑到老丁跟前道,“听说那宅子后头有座新坟,坟头之上怨气冲天,鬼就是从那里头爬出来的……”
老丁恐惧地望向沈珺孤立的身影:“沈小姐说,她就是要回家祭拜新年时刚去世的爹爹。”
渡船靠岸了,脚夫、车把式们纷纷围拢过来。那对商人夫妇登上一驾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珺也上了自己的马车,老丁欲行又止,沈珺这才收拢心神,悠悠地道:“老丁叔,您不认识路是吗?咱们先走一段官道,然后要往西北方向去,我认得,我给你指路。”
“沈小姐,那里去不得啊!”老丁的嗓音都变了。
“唔,为什么?”
“听说闹鬼啊!”
沈珺愣住了,许久方凄然一笑:“真有鬼吗?那大约是爹爹的魂魄吧,我正好去见他……”
“我的妈呀!”老丁大叫起来,“沈小姐,那死鬼是你亲爹你当然不怕,可我怕啊,我是绝对不去的!”
沈珺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用她那特别温润清醇的声音道:“老丁叔不必为难,你不想去就别去了,只把我送到官道的岔路口,你就将车赶去金城关内歇宿吧,待我祭拜过爹爹,再去金城关寻你。”
老丁犹豫再三,长叹一声,赶起马匹:“吁!”
荒原上空的寒风,比黄河之上更为肆虐。沈珺挽着个小包袱,一路踯躅行走在茫茫贫瘠的旷野中。天已擦黑,夜空中浓云压顶,没有半点儿星光。她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走得气喘吁吁,身上却越走越凉。寒风不停歇地吹着,将沈珺的发髻吹得散乱,她抬头远望,黑沉沉的前方现出了一个庄院模糊的影子。沈珺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水珠,那不知是泪还是随风飘来的雨滴,她喃喃自语:“爹爹,阿珺来看你了。”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低语,旷邈的天地间,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夹杂在沉闷的风声之中,显得异常凄厉。前方的黑暗中,俨然有几个暗红色的光点,在一片漆黑中飘摇不定地舞动。这样恐怖的场景,就算是最胆大的男人恐怕也会望而却步吧,但沈珺目不斜视,反而加快了脚步。她离开大半年的家,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