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鼠 (第34/41页)
“话是如此,不过……”万三微微拉开拉门,透过细缝俯视大街问道,“那曾教人拖着游街的家伙,果真就是祇右卫门?”
当然,志方答道。此时可万万迷糊不得。
“的确是祇右卫门。原浅草新町公事宿小普请组祇右卫门,通称稻荷坂——舍札、幡旗不都写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写着,此人便是祇右卫门。祇右卫门曾于刑场遭斩首身亡,此事确为不争事实。”
确是事实,万三双眼远眺,以吟诗般的口吻说道:“那家伙游街示众时可热闹了。瓦版也印了不少。涌向刑场看热闹的人潮,还真能把人活活给吓死。前天、昨天也有不少人争睹其示众首级。今儿个就是最后一日,小冢原更是人潮汹涌,仿佛枯山亦成美景。唉,一睹示众首级,并非什么风流雅事,但诚如大人所言,这多少能教人安心。”看了尸首,反而能教人安心呢,万三说道,“这全是大人的功劳,城内百姓对志方大人可感激了。就连我家那口子,都嚷嚷着这下终于能高枕无忧,一个劲儿地朝八丁堀这头膜拜呢。”还说什么高枕无忧,根本是高兴得睡不着觉,万三说道。
“无须挖苦本官。这绝非本官的功劳,不过是事发偶然。若该投书投向其他同心宅邸,当然便得由该宅邸之派驻者经办。况且,若这真是桩功劳,随本官办案的你,不也该奖励?”
小的已经同亲戚们炫耀过了,万三笑道:“然而,小的可不认为事发偶然。打春天那桩黑绘马奇案起,大人不就赫赫有名了?想必投书前,祇右卫门也曾逐户检视门札,非大名鼎鼎的志方大人不投——”
“不可胡言。”
不过。志方也认为万三这番推测,或许不无可能。黑绘马一案,亦是祇右卫门指使的恶事。曾听过志方之名,也是理所当然。
志方以筷子夹起最后一口荞麦面,吸入口中。“你也清楚,那不过是场平淡无奇的逮捕之行。未起任何打斗厮杀,不过是静静押着罪犯走。”
“小的可是叙述得天花乱坠,教我家那口子直以为小的将大恶棍又打又抛、又杀又剐的,让小的趁机多讨了点银两花花。”
受官府委任者,不可虚报其事。志方苦笑道。
“不过,大人。”万三突然一脸严肃了起来,朝前探出身子说道,“小的倒是认为,那投书若没投到志方大人手上,本案绝不会办得如此顺利。这绝非奉承大人的场面话,少了大人一番进言,这回可就难以结案了。毕竟曾有五年前北町的斩首示众,依理,一句此人乃祇右卫门,可是说服不了人的。”大人究竟是如何说服众人的?万三问道。
“本官并未说服任何人。罪犯已经招认,证人亦纷纷指证,何况所述罪状又悉数吻合,本已无任何质疑余地。本官不过是建议,既然罪犯承认自己确为祇右卫门,唯有上官依法裁罚,社稷百姓方能重获安宁。”
“哦?”大人可真是厉害,万三说道,“此话一说,无论是奉行大人还是与力大人,当然都要相信。不过,北町的大人们又作何感想?倘若今日于小冢原示众的是祇右卫门的首级,那么五年前的首级不就是……”
亦是本人,志方说道。
“哦?小的不解。”
“有何不解?无须执着于真真假假,只要南北各负其责,两者俱可视为真人。”志方于卷宗上如此记载。
此人自称原弹左卫门门下之稻荷坂祇右卫门,为恶多年,经查虽罪证确凿,然依官府所载,祇右卫门已于五年前于北町断罪论处。若如此,两名祇右卫门应非同一人。
“两个祇右卫门应非同一人?”
“没错,应非同一人。就是说,实有两名经历、出生地、姓名皆雷同者。”
有理。若不作如是想,的确难以解释。
大人果然高明,万三开怀笑道:“仅知为人公正不阿,却不知大人亦能言善辩。此话或有失礼,然大人还真教小的吃了一惊,惊觉自己竟无视人之明。有幸跟随大人,这下益发教小的与有荣焉哪。”万三阿谀奉承道。
透过万三拉开的拉门缝隙,志方望见屋外一片苍天。
这不过是诡辩。虽是诡辩,却能奏效。文书,手续,不过是这么回事。而事实,亦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诡辩并非志方所创。赋予志方度过此一难关之机智者,实为双六贩子又市。
奉行所仍为如何处置自称祇右卫门的罪犯而议论不休的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