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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2/4页)

冬天我们都被关在屋子里。不过,很快就可以到夏天了。那时,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躺在草丛里。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在池中游泳。到时候约尼又可以在锦标赛上下棋,还要到部队去服役,然后回来给我讲新鲜事。阿扎赖亚将为我写一首诗,然后进入政界,变成闻名的要人。

作为年轻的男人是一件悲哀和冷酷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他们体内总有饥渴感,这种感觉一直在咬噬着他们,使他们痛苦。这并不仅仅是想做爱,还包含一种别的东西,是一种更艰难、更寂寞的东西。因为做爱很简单,他们高潮一来就完事了,就像你用唾液治愈伤口一样。但是这种东西很残忍,它几乎从不离开他们,也许除了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或是出现了严峻事态的时候,或是他们嗅到了战争气息的时候。死亡的气息弥补了他们所得不到的东西,并带给他们一些快感。但是,到底是什么会一直这样又饥又渴的呢?就好像他们得到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许诺。一个邪恶的巫师许下的诺言,他不会也不可能兑现诺言。不仅仅是扎罗、尤迪或约尼,还有约里克,我父亲活着时也是如此,还有在收音机里叫嚷的本·古里安。

甚至还有巴赫,我很喜欢他音乐中的泪水。他是那么难过,那么悲哀,因为他也得到了不会实现的诺言。当我听一〇六号康塔塔[88]时,它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妈妈不在身边的孩子,独自待在一间黑暗、废弃的房子里。在森林里。在荒原上。在泰加群落,在苔原,就像约尼说的那样。开始是哀求,回来吧,你们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下,接着又为自己的哀求和自夸感到惭愧。如果非要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又在乎什么呢,我就一个人待着好了,我又强又壮,足以刺杀一头羚羊。只是在结尾一部分,他似乎感动了他自己,他低语着,不要哭,不要哭,万事总有因,爸爸很快会来解释的,妈妈很快会回家的。

我弄来煤油,点着了取暖器。此刻,取暖器在扎罗睡觉的房间燃出可爱的蓝色火焰,还有好听的噼啪声,就像广告中所说的一样,它叫做“低语的火炉”。

阿扎赖亚的手深深戳进枕头下的小洞穴里。他喜欢被叫做扎罗。但是约尼的卧室里没有任何取暖器,我最好再给他盖一条毛毯。我摸了摸,他的头又热又燥。扎罗的鼻子全都塞住了。我有点儿冷。我有个习惯,爱把手缩进袖子里取暖。如果埃弗莱特丢了奶瓶,睡梦中还在寻找的话,一个穿黑衣的女巫就会走过来,温柔地把奶瓶放到她嘴里。继续睡吧,我的小埃弗莱特。

我把葡萄柚汁倒进两个高脚杯,每个杯上盖一个碟子,又把昨天烤的酵母饼切成片。等他们醒了,谁想吃就可以吃,有很多呢。

明天也会有很多。我取出一个玻璃碗,放了一小杯糖,我动作很轻,以免吵醒他们,然后又打了四个鸡蛋,搅了搅,接着慢慢倒进半杯面粉,不停地搅,又从冰箱里取出半杯酸奶油,不停地搅,又加了一个磨碎的柠檬皮,不停地搅。我一直在欢快地低声唱着。现在有两杯半面粉了,不过不是一次倒进去的,我使劲地搅着,打碎里面的面团。我慢慢地把它倒出来,这样它就不会溅到我用黄油润滑的电烤箱里,然后接上电源,开到中档。烘烤要等四十分钟。

在约尼给我讲泰加群落和苔原的时候,我给他缝好了那件棕色夹克。他说他要走了,但他一直没走。约尼,我说,我可以边听边绣花。收音机里也在播协奏曲。我给他们俩讲我从书本上读来的基库尤人的故事:当月圆的时候,他们把水罐摆出来,捕捉月亮的倒影,等到了漆黑的夜晚,他们还可保存住月亮的倒影。

我洗好、擦干盘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碗橱里。我拿火柴棒在蛋糕里蘸了蘸,发现还没干,我就又把它烤了一会儿。正好可以看看他们谁还要盖点儿东西。幸好他们都发烧病倒了。是时候了,该上床了,去享受一下和平和安宁。不要像小乌龟那样爬墙。两天前我们和尤迪、安娜特一起去旅行时,他们攻进了山上的村庄,但在清真寺里没有抓到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得了流感。

现在,蛋糕做好了。安娜特告诉我,尤迪也病了。我得坐下来绣会儿花,轻声地放一放留声机,以免吵醒他们。如果他们醒了,那儿有蛋糕和葡萄柚汁。谁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行。放一下阿尔比诺尼[89]的?不,不放他的。或者可以放维瓦尔迪[90]的《四季》,还可以再放放巴赫的。

昨天是植树节。约尼的妈妈气急败坏地来到这儿。你们是怎么搞的?也不来看看约里克,他现在痛得很厉害。医生给他打了两针,第一针打得还比较和缓,第二针让他晕过去了。这时她看到了阿扎赖亚,就更加恼火了。大家会怎么说?他病了,我说,像约尼一样。如果大家在议论,他们也会议论你。议论我们出生以前发生的事,议论你们那悲剧式的爱情。你有些发疯了,丽蒙娜,她说。对不起,哈瓦,他的小屋太冷、太湿了,在那儿没人照顾他。过了植树节,理发师也该来了,而每次他来,都住在博洛戈尼西的隔壁。而且,现在正下着雨呢,约尼邀请了阿扎赖亚,因为阿扎赖亚送了他一只小乌龟。你一定是有些发疯了,丽蒙娜。她走了,砰地关上了门。乌龟又在盒子里抓着,它想要什么,什么,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