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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沿着楼梯往上爬,感觉楼梯比以前更陡了,我不得不抓住楼梯的扶手。客厅里空荡荡的,他们一定待在隔壁死者的卧室里,把那间小屋挤得水泄不通,我不想再去给他们添乱了。我坐下来,从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把水壶歪了一下,没有把它提起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要为死者彻夜守灵,所以不会有人担心我是否会睡着,我有种模糊的感觉,他们似乎已经把我忘掉了。房间的尽头有一个窗帘。我眯缝着眼看了它至少十分钟,想要揭开其中的秘密。最后,我站起来走了过去。
窗帘的后面有一个楼梯,可以通到商店里。那天晚上,我一定是昏了头,被这该死的楼梯深深地吸引着,战战兢兢地像一个走进地狱的家伙,从楼梯上东张西望。就这样,我来到了楼下的商店里。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很多钢琴中间,它们在街上灯光的辉映下闪着微光,就像瀑布下一堆黝黑的大石头似的,但是它们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它们是一些沉默的钢琴。我随便挑选了一架,然后在它面前坐下来,我打开琴盖,正好琴键后面有一块儿地方,我可以把一个胳臂肘撑在那儿;就这样,我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注视着这些琴键,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坐在钢琴面前,我以前就会弹琴,只不过弹得不够好。在昏暗的光线下,我可以用三根指头弹一段节奏比较慢的曲子。我开始先弹了一个“叨”,接着竖起耳朵去听,我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尾随着它,在商店里来回穿行。当寂静再次来临的时候,我又开始弹奏。在我看来,这是一架神奇的钢琴,它知道我是怎样的弹奏者,不仅如此,它还将自己完全交付给我,奉献出它最美的声音;遇到一架知道如何将它发挥到极致的钢琴,这实在太让人感到兴奋了。
接着,我又弹了一段很简单的曲子,这可以让我保持一种相对舒服的姿势,让我的身体和大脑放松一下。我轻轻地弹奏着,尽可能发挥出最高水平,渐渐地,我又什么都不去想了。我只是盯着我的手——当我把手指落下的时候,肌腱在皮肤下来回转动,像这样我又弹奏了很长一段时间,翻来覆去弹奏着同一首曲子,好像停不下来似的,似乎每次都能弹得比以前好一些,而且这首很普通的曲子能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些慰藉。不过,在这种疲惫的状态下,我可以把一只萤火虫当成一盏神灯,我开始沉醉在幻觉中了。而且,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我开始哼唱一些我最喜欢的旋律,这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好像听到了伴奏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来明晰。这确实给我带来一些充满激情的快乐,给我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我开始有些疯狂了,声音越来越大,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我唱得更加起劲儿了。一般的人用两只手弹奏的水平,我只用三根指头就可以达到了。这简直太奇妙了。我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以前弹钢琴的时候,我还从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情形,还从没有达到过这种境界呢。当我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加入进来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一位从天上下凡的天使,揪住了你的头发。
我重新挺直了腰,继续弹下去,我突然发现贝蒂坐在旁边,她把一只手插进两腿之间,另一只手按在琴键上。她唱得很出色,眼睛里放射着光芒。当时她向我投来的眼神令我永难忘怀,但我无所作为,就是这样,我只是对外表有着清晰的回忆。大概有几分钟,我们给彼此的内心带来愉悦,情绪十分高涨,完全听不见其他的噪音,但是这种感觉不可能完全不受约束,这是不可能的。对我来说,我已经完全被释放了,我以为这会永远延续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楼梯的顶端,拼命地做出一些制止的手势,于是我们立刻停下了。
“嘿,你们发疯了吗?”他说。
我们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仍然喘着粗气。
“你们认为这是什么地方?”他接着说。
埃迪紧跟着出现在他的身后,他很快瞥了我们一眼,然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让他回去了。
“让他们自己待着吧,”他说,“没事儿,别管他们啦,他们不会惹麻烦的,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他们转身消失在帘子后面,我的耳边又陷入一片沉寂。我把脸转向贝蒂,就好像一个人两手空空地穿过大街,走到太阳底下一样。
“该死的,你怎么一直向我隐瞒着,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领呢……”我说。
她笑着把头发撩起来,她带着令人厌恶的耳环,大概有十公分长,像霓虹灯一样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