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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2/4页)

“不,也不是我达丽姑妈。”

“我想她一定忧心忡忡。”

“是。但是我说的这颗心,不是因为大皮和安吉拉吵架而痛的。它痛完全是因为别的理由。我是说——见鬼,你知道心为什么会痛!”

她好像抖了一抖,说话的声音有点沙沙的:“你是说——因为爱?”

“正是,猜得一点儿也不错。因为爱。”

“啊,伍斯特先生!”

“你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吧?”

“是的,我相信。”

“那好,这颗心就是为这个原因痛。它对某个人一见钟情,从此以后就默默自噬,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一阵沉默。她转过脸,注视湖里一只猛吃水草的鸭子。我一直搞不懂草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仔细想想,可能也不比菠菜差到哪儿去吧。她如饥似渴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鸭子突然一头扎进水里消失,这才打破沉默咒。

“啊,伍斯特先生!”她又重复了一声,从声音判断,我看出她终于被我引上了正题。

“全是为你,我说的这个人。”我开始语言软化。我敢说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最难的部分就是铺陈大意,把总体思路梳理好,剩下的就都是细节问题啦。虽然不能说我此时变得能说会道,不过肯定比刚才更能说会道了。

“这颗心饱受折磨,吃不下,睡不着——都是因为爱你。但更倒霉的是,这颗痛苦的心啊,总是不能鼓起勇气向你表白,因为一看到你的侧影,它就开始打退堂鼓。每次话到嘴边,一看到你的侧脸,就说不出来了。很傻吧,不过这就是事实。”

我听到她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到她的眼睛湿乎乎的。泪眼迷蒙,也许有人会这样形容。

“要手帕吗?”

“不用,谢谢,我很好。”

我可没办法这么形容自己的状态。经过这番努力,我感到很虚弱。不知道诸位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磨难,反正我每次说完土豆泥一样的话,就会感到一种针扎的刺痛和巨大的羞愧,同时毛孔显著扩张。

记得有一次,那是在赫特福德郡阿加莎姑妈家,为了援助“困苦的牧师之女”,而特地举办了一场表演。我被迫扮演爱德华三世,跟他那个“美丽的罗莎蒙德”上演道别那一幕戏[2]。对白都是那种矫情的中古英语,我依稀记得,台词忠实还原了那个“有话直说”的时代,等到结束哨声吹响的时候,我敢打赌,无论哪位修女都比不上我困苦。浑身上下没剩一块干爽地儿。

我此时的境况也差不多。此时沦为液体状的伯特伦听到他的对话人嗝了几声开始说话,便凝神细听。

“请别再说下去了,伍斯特先生。”

哦,反正我也说完了。

“我明白。”

我很高兴,这就好。

“是的,我明白。我不会故意装作不懂你的意思,那样多傻。其实在戛纳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那时你总是站在那里望着我,纵然一言不发,但眼睛里却有千言万语。”

即使安吉拉那条鲨鱼在我腿上咬了一口,我也不会这么抽筋似的一个惊跳。我一直专注地想着果丝的问题,因此完全没有预料到,我这番话不幸还可以有另一种理解。额头上的汗珠儿此时已经汇成了尼亚加拉瀑布。

我的命运完全凭这个女人一句话。我是说,我怎么好推脱呢?要是一个姑娘觉得对方在向她求婚,并且基于这种理解给予肯定,那就没法解释说自己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能将错就错。一想到我未来的未婚妻公然谈论仙子出生是因为星星揩鼻涕还是什么的,我真是吓得不轻。

她还在继续,我一边听,一边握紧了拳头,如果骨节已经凸起发白,我也绝不会惊讶。她怎么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

“是的,在戛纳的那些日子里,我猜得到你欲言又止的原因。这种事姑娘家的总能看得出。然后你又尾随我来到这儿,今天晚上见到我,你的双眼里仍然是那样呆滞而渴望的目光。之后你坚持叫我出来,跟你在暮色中散步。现在你终于结结巴巴地吐露了断断续续的话。是的,我并没有惊讶。但是,对不起——”

这句话如同吉夫斯的醒神剂。仿佛一杯肉汤、红胡椒、鸡蛋黄——当然,我说过,我坚信配料不只这些——灌进了我体内,我如同一朵美丽的花儿在阳光下绽放。总算没出岔子。我的守护天使并没有在节骨眼上打瞌睡。

“——只怕这不可能了。”

她顿了一顿。

“不可能了。”她重复了一遍。

我忙着享受免于砍头的感觉,有一阵工夫完全忘了需要作出一个回应。

“啊,行啦。”我急忙说。

“对不起。”

“不要紧。”

“对不起。真不知说什么好。”

“千万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