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章(第2/8页)
我吃惊地看着他。看来他并没有醉啊。
“至于那位姑娘,说真的,我敬重她,甚至爱她,请相信我;她有些任性,可是‘没有不带刺的蔷薇’,正如五十年前人们常说的那样,而且说得真好:刺固然扎人,但带刺才那么诱人,虽然我的阿辽沙是个傻瓜,不过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原谅他了,——就因为他颇有鉴赏力。一句话,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而且我(他意味深长地抿着嘴唇)还有一个特殊的设想……不过等以后再说……”
“公爵!听我说,公爵!”我叫道,“我不懂,为什么您要这样东拉西扯,可是……请您还是换个话题吧!”
“您又发脾气了!好吧……换个话题,换个话题!不过我想问问您,我的好朋友,您很尊敬她吗?”
“当然,”我粗鲁而又不耐烦地回答道。
“那,那您爱她吗?”他继续说道,讨厌地龇着牙,眯着眼。
“您太放肆了!”我叫道。
“得,不说了,不说了!您别激动!我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我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我们喝点香槟吧!好不好,我的诗人?”
“我不喝,不想喝!”
“您可别说!您今天一定得陪我喝。我的自我感觉好极了,我心软得近乎多愁善感,所以我不能独享快乐。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还会以你相称,为对方干杯呢,哈哈!不,我年轻的朋友,您还不了解我!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我的。我要您今天与我同悲同喜,分享快乐和忧伤,不过我希望,至少我是不会哭的。怎么样,伊万·彼得罗维奇?不过您得想想,如果我所求不遂,我的兴致就会没有了,消失了,烟消云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而您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听我说点儿什么嘛。不是吗?”他补了一句,又恬然无耻地向我眨眨眼,“您就看着办吧。”
这个威胁是有分量的。我同意了。“他该不是想把我灌醉吧?”我想。在这里顺便提一下有关公爵的传闻是合适的,这个传闻我早就听说了。据说他这个平时在社交界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人物,有时却在夜间纵酒,烂醉如泥,并且偷偷地寻花问柳,鬼鬼祟祟,卑鄙龌龊……我听到他的一些极其恶劣的传闻……听说阿辽沙知道他父亲有时酗酒,竭力瞒着别人,尤其是娜达莎。有一天他对我无意中露了口风,但立刻岔开话题,再也不回答我的追问。其实我在别人那里已经听说了,老实说,我本来不信,现在倒要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酒拿来了,公爵倒了两杯,一杯是他的,一杯是我的。
“可爱的,可爱的女孩子,尽管她骂过我!”他继续说道,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酒,“不过,这些小妮子正是在这时显得那么可爱,正是在这样的瞬间令人心动……可她大概以为,她羞辱了我,您记得那个晚上吧,她以为她把我骂惨了!哈哈!她脸上的红晕多美!您会欣赏女人吗?有时蓦地泛起的红晕使苍白的面颊美极了,这您注意到吗?嗳,我的天哪!瞧您,好像又生气了?”
“不错,我很生气!”我叫道,我不再约束自己了,“我不希望您现在谈到纳塔利娅·尼古拉耶夫娜……就是说,不可以用这种腔调谈她。这……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嗬!那好吧,就依您,换个话题。我是好说话的,像面团一样柔和。我们来谈谈您吧。我喜欢您,伊万·彼得罗维奇,但愿您知道,我对您怀有多么友好、多么真诚的关切啊……”
“公爵,我们谈谈正事岂不更好,”我打断了他的话头。
“您是说要谈谈我们的事吧。您一开口我就知道您想说什么,我的朋友,可是您没有想到,既然我现在谈到您,那么我们已经要接触到正事了,自然,要是不被您打断的话。所以我要接着说下去,我想告诉您,我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像您现在这样生活,简直是在毁灭自己。请您允许我涉及这个敏感的话题,我是看在友谊的分上。您很穷,您向出版商预支一笔稿费,偿还一些小小的债务,用剩下的钱光靠喝茶维持半年的生活,在阁楼上冻得发抖,为您的出版商的杂志赶写小说,是不是?”
“是又怎样,这毕竟……”
“毕竟要比偷盗,卑躬屈节,受贿,耍弄阴谋等等光彩一些。我知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一切早就有人写过了。”
“所以您不必谈我的事情。公爵,莫非要我来教您懂得礼貌吗。”
“那当然,不用您费心。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既然我们已经触动了这根敏感的心弦。这是无法回避的。不过我们可以不再谈阁楼了。我自己也不喜欢谈它,除非在某些情况下出于无奈(于是他讨厌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您喜欢扮演二等角色呢?当然,我记得,你们一位作家甚至在哪里说过:也许一个人最伟大的功绩,就在于他甘居第二位2……好像大意如此!我还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谈话,可是要知道,阿辽沙抢走了您的未婚妻,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而您却在扮演诗人席勒,为他们张罗,为他们效劳,几乎是在为他们跑腿……您要原谅我,亲爱的,这实在是表演高贵感情的卑劣的闹剧……您怎么不觉得厌烦呢,真是!简直可耻。换了我,我会气死,主要是这样做可耻,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