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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讲一位可敬的人,他的智力游戏及存在的飘忽无定性(第3/27页)

男爵,耙子

桌面上竖着一根冰凉的铜脚管;灯罩没有透出淡紫红色细巧图案的亮光:十九世纪已经失去了这种颜色的配方;时间过去,玻璃变暗了;灯罩上的精细图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黯淡了。

窗间墙上的金框间壁镜,从四面八方把整个客厅照得一片淡绿色;瞧那上面——一尊张开小翅膀的爱神小金像;瞧那里——火炬的熊熊火苗正穿过编成金冠的桂枝和玫瑰花。间壁镜和间壁镜当间,到处是螺钿小桌子闪闪泛起的晶晶亮光。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一只手抓住有棱的玻璃扶把,很快打开门;他踩着一小块一小块木板镶嵌而成的闪闪发亮的地板迈步走去。迎面四处陈设着瓷器小摆设;这些小玩意儿是他们,他和安娜·彼得罗夫娜,三十年前从威尼斯带回来的。参政员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对雾蒙蒙的浅海滩,对划桨游船和在远处似泣如诉的咏叹调的回忆……

他的眼睛于是立刻转到钢琴上。

那边,在漆成黄色的顶部,一片片铜制的镶嵌物正散发出明亮的光辉;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于是又回想起(令人烦恼的回忆!):彼得堡的白夜,一条宽阔的河在那边窗外流过,还有月亮,正鸣响的肖邦的华彩经过句;他记得——安娜·彼得罗夫娜在弹奏肖邦(不是舒曼)……

嵌在墙上的小柜、搁架上——片片螺钿和铜制镶嵌物在一闪一闪发亮。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坐在仿古圈椅的浅蓝色丝绸坐垫的一圈圈环形图案上,伸手从中国托盘里取过一叠没有拆开的信,他脸朝信封,低下秃光了的脑袋。在出发去上班前,他在此一边等待着仆人照例不变的“马车已经备好”的通报声,一边埋头阅读早班信件。

今天,他也是这样。

信拆开了:一个信封又一个信封;一封普通的平信——邮票贴歪了,字迹潦草。

“呣呣……是这样——嗯,是这样——嗯,是这样——嗯,很——好……”

接着,这封信被仔细地收藏了起来。

“呣呣……申请……”

“请求和申请……”

这些信粗粗看了看,这——得到时候,到时候——也许自然会……

一个厚灰皮信封——头一个字母是花写的,没有邮票,是火漆胶封。

“呣呣……杜布利韦伯爵……他要干什么?……请求在机关里接待……私事……”

“呣呣……啊哈……”

第九局局长杜布利韦伯爵是参政员的反对者,他是个庄园经济的敌人。

再往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粉红色信封。参政员的手哆嗦了一下,他熟悉这笔迹——安娜·彼得罗夫娜的。他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西班牙邮票,可是没有拆开信封:

“呣呣……钱……”

“钱已经寄去了呀?”

“钱会寄去的!!……”

“嗯……得记下……”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修指甲的骨制小刷子,并打算用它在信封上注上“照原址退回”,他以为手里拿的是铅笔……

“?……”

“……已经备好。”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抬起秃脑袋,立刻走出了房间。

……

墙上挂着亮光闪闪的油画,亮光晃眼,但还是可以看得清画上那些使人想起希腊女人的法兰西女人,她们穿着执政内阁(11)时期的紧身短袖长衫,头上打着很高的发结。

钢琴上方悬挂着大卫(12)的《拿破仑皇帝的授旗式》(13)的小型复制品。那上面画的,是头戴花冠、身穿银鼠皮紫红袍的伟大国王拿破仑皇帝正向盛装集合在一起的元帅们伸出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握着金属权杖,权杖顶头停着一只沉甸甸的雄鹰。

客厅里没有铺地毯,也没有挂壁毯,它的富丽堂皇是冷冰冰的;镶木地板在闪闪发亮;如果太阳刹那间照射进来,一定会使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客厅的殷勤好客,也是冷冰冰的。

但那是参政员阿勃列乌霍夫建立的原则。

它表现在各个方面:主人身上,那些雕塑像、那些仆人,甚至常待在靠近厨房某处的黑毛哈巴狗上。在这幢房子里,大家都忸忸怩怩,觉得更重要的是嵌木地板、画和雕塑像,他们总在微笑,显得腼腆,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他们相互讨好,点头哈腰,窜来窜去——在这些回音很响的嵌木地板上;并且,那完全无益的讨好劲儿一来,便不停地搓着冰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