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与肩膀/(第6/11页)

无法克制的厌恶感俘虏了她。她突然可怕地意识到了她的观众们,这还是自她第一次登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前排的那张苍白的脸是在向她抛媚眼吗,一个小姑娘的嘴撅着是表示讨厌她吗?她的肩膀——摇摆着的肩膀——是她的吗?是真实的吗?肩膀的作用当然不是拿来干这个的!

“那么——你看一眼就会明白

丧礼上我要用圣维塔斯舞蹈团来助兴

到了世界末日,我要……”

一只巴松管与两把大提琴喧嚣着进入了最后的乐章。她停顿下来,肌肉紧张地踮起脚尖,矗立了一会儿。她那张年轻的脸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观众,后排有一个小姑娘叫着“你看她的表情多么奇怪、多么困惑呀”,接着她顾不上向观众鞠躬致意就奔下了舞台。在化妆室,她迅速地换下服装,出门就喊了出租车。

她的公寓里很暖和——狭小的公寓,墙上挂着一排剧照,还有她从一个蓝眼睛的书商那里购得的吉卜林[32]和欧·亨利[33]的文集,她偶尔会读一读这两套书。房间里有几把应景的椅子,但没有一把坐上去觉得舒服的,一盏粉红色灯罩的台灯,上面绘有几只乌鸫,无处不在的粉红色简直令人窒息。房间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可这些好东西都在无情地互相敌视着,无时无刻不在那里散发出仓促的、焦躁的品位。最糟糕的代表就是那幅橡树皮框的从伊利[34]铁道上看出去的帕塞伊克[35]的大型风景画——俨然就是一次为了在房间里制造出欢乐气氛的糟糕的、奇特而夸张的、失败的努力。

天才走进这个房间,尴尬地握住她的双手。

“这次我跟踪到你了,”他说。

“噢!”

“我要你嫁给我,”他说。

她张开手臂投入他的怀抱。她热情地、心无旁骛地亲吻起他的嘴唇来。

“好啊!”

“我爱你,”他说。

她再次吻他,随后发出一声轻叹,跌进了一把扶手椅里。她半倚着椅子,颤抖着身子,发出荒唐的狂笑。

“真有你的,你这个神童!”她喊道。

“很好,如果你想就这么叫我好了。我曾告诉过你我比你大一万岁——确实如此。”

她又放声长笑。

“我可不想与你作对。”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与你作对了。”

“奥玛尔,”她问,“你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天才站起来,把手插进兜里。

“因为我爱你,玛西娅·梅朵。”

此话一出,她就不再称呼他为奥玛尔了。

“亲爱的小子,”她说,“你知道我也有点爱你。你身上有些东西——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每次我在你身边时都会让我心潮起伏。可是我的小甜心……”她顿了顿。

“可是什么?”

“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说你才18岁,可我已接近20了。”

“废话!”他打断道。“不妨这么说——我正在进入19岁,而你正是19岁。那样就拉近了你我之间的距离——更何况我还提到过比你年长一万岁的事呢。”

玛西娅笑起来。

“可是还有更多的‘可是’呢。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天才激动地喊道。“我的家人想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怪物。”他的脸涨得通红,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那么凶猛。“我的家人都可以滚回老家去坐着了!”

“我的天!”玛西娅慌张地喊道。“他们都是那样吗?我想,你是想用钉子把他们都钉起来吧。”

“钉子——是的,”他疯狂地赞同道——“随便用什么。只要我一想到他们是怎么让我变成一具干枯的小木乃伊的……”

“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是那个样子的?”玛西娅温和地问——“是我吗?”

“是的。自从我遇见了你,我在大街上碰到的每个人都叫我羡慕,因为他们比我先懂得爱情的意义。我过去常把它叫作‘性冲动’。天哪!”

“还有更多的‘可是’,”玛西娅说。

“是什么?”

“我们怎么谋生?”

“由我来维持生计。”

“你还在上大学。”

“你认为我很在乎文学硕士这个学位吗?”

“你在乎的是成为我的主人[36],对吧?”

“对的!什么?我是说,不对!”

玛西娅笑了,敏捷地跑过来坐在他的怀里。他的双臂疯狂地搂着她,在她的颈项那里留下了一个吻痕。

“你身上有股洁白无瑕的味道,”玛西娅思忖着说,“可这听上去不符合逻辑。”

“噢,别讲该死的大道理!”

“我不是有意的,”玛西娅说。

“我讨厌人云亦云的家伙!”

“可是我们……”

“哦,闭嘴!”

玛西娅总不能用耳朵说话吧,所以她只好闭嘴了。

贺拉斯与玛西娅在2月初完了婚。这个消息极大地震惊了耶鲁和普林斯顿两所大学里的学术圈子。贺拉斯·塔博克斯,这个在14岁时就有文章刊登在《大都会》周末版上的人,放弃了他的事业,放弃了成为全球知名的美国哲学专家的机会,和一个合唱队里的姑娘结婚了——他们管玛西娅叫合唱队里的姑娘。可就像所有的现代神话一样,这个奇闻也仅仅维持了四天半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