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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合上扔到了一边。我给自己鼓着劲,我告诉自己,“这些你也能做到的,至少你可以坚定地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项事业”。我也像他一样,从我最初接触到的世界和历史开始写起。我也像他一样把史实给列举出来:马尼萨是谁的,有多少块年收入在十万银币以上的封地,有多少领地,多少采邑,又有多少士兵。这些东西其实就在档案馆里等着我呢,我也可以像艾弗里亚描写历史和习俗时那般惬意地将这些文档搬到纸上。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和他一样不掺杂任何个人主观的看法。而后,就像他写清真寺是用瓦还是用铅封的穹顶一样,我也加上一些具体的细节。这样一来,我所描写的历史也和艾弗里亚的游记一样,里面只有对史实的描述。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也会和他一样不时地停下来,想想世界上有没有发生过其他的事件,在纸上写下

故事

二字,我要通过这样做来告诉读者我所描写的史实中没有那些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而胡编乱造的东西。我的这本书比艾弗里亚那本六千页的书还要厚,如果哪一天有谁读我这本书的话,他就会对我大脑里面的历史一目了然。和艾弗里亚描写的一样,书中描写的如同自然界中存在的东西那般真实,仿佛一棵棵树、一只只鸟、一块块石头似的跃然纸上。不过透过这些也让读者同样真实地感受到史实的存在。这一下我可过足了历史的瘾,也得以解脱了。得以解脱的日子里,也许我该到海边去游游泳,或许大海给我带来的欢乐会像水池给艾弗里亚带来的欢乐一样,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间我被吓了一跳——一辆汽车正在讨厌地按着喇叭。这个烦人的“现代化”的噪声顿时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从床上快速爬起来,急匆匆地下楼去了院子。风变大了,云也逼近了,快下雨了。我点了根烟,穿过院子来到了街上。对,你们让我看看,看看现在你们要让我看些什么,墙壁、窗户、汽车、阳台、阳台里的生活、尼龙球、木屐、塑料救生圈、人字拖、瓶子、雪花膏、盒子、衬衣、毛巾、箱子、腿、裙子、女人、男人、小孩还是虫子,让我看看你们那些毫无表情的脸,让我看看你们那黝黑的肩、成熟的胸、细细的胳膊、无能的眼神,把所有的色彩、所有的东西都让我看看吧,因为看着这些东西我想忘记自己,我想飞起来,我看着那些霓虹灯、广告、政治标语、电视、画在墙上的裸女、杂货店的角落、报上的图画、粗俗的海报,我想忘记自己,快,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够了!我一直走到了防洪堤!白激动,我是在骗自己呢!我知道自己打心眼里喜欢这些,想念这些,我是其中的一部分。有时我告诉自己,我想生活在两百年前或是两百年后,不过这是个谎言:我知道,就连那让人作呕的醉兮兮的样子我都很喜欢。我喜欢那些汽水和香皂广告、洗衣机和麦淇淋。我生活的年代给我戴上了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把一切都给扭曲了,我觉得自己无法看清。不过,该死的,我喜欢我所看到的一切!

为了躲避狂风,一艘帆船在尚未兴起的海浪上摇摇晃晃地朝防洪堤驶来,它仿佛不知道自己来回摇晃是一种下意识似的。幸福的帆船!我朝咖啡馆走去。里面人很多。风把外面桌子上的桌布吹得微微扬起,不过将桌布绑在桌子上的皮筋发挥了作用,让父母和孩子们仍然能够舒舒服服地喝着茶和汽水。水手们正在费劲地落着帆。白色的船帆正在尽情享受着风的乐趣,每降下一点便像被人抓住、绝望地扑棱着翅膀的鸽子一样抖动着,不过没什么用,最后水手们还是把帆落了下来。历史是什么,要是我把它给扔到一边又会怎样?我是去看笔记本,沉浸在那些历史档案中呢,还是坐下来喝杯茶?没有空座了。我走过去透过窗户朝咖啡馆里面瞅了瞅。有人在打牌,也还有空座。雷吉普平常就来这儿!他们把牌拿在手上瞅瞅,然后扔到桌上,就像是累了,正在休息似的。一个人把扔到桌上的牌拢在一起,洗了洗牌。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他洗牌,突然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对,对,一副纸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往回走着,路上一直在想:

我要把档案里的那些凶杀和偷盗、战争和农民、帕夏和骗局一一写到纸牌大小的纸上。然后,就像洗纸牌一样,用特殊的机器,用彩票机,把成百上千的,不,是好几百万张的纸好好地洗一洗,塞到读者手里面,当然了,这比洗纸牌要费事多了。这样一来,它们彼此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没有前后,也没有因果。请吧,年轻的读者,这就是历史和生活,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都在这里面,一件一件的,没有什么故事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就给它们加上些故事。这样一来,年轻的读者便会痛苦地问,没有故事吗,一点也没有吗?那时,我就告诉他们,当然有了,我理解你们,你们还很年轻,为了能安宁地生活,为了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创出一份惊天动地的事业,为了道德,你们需要一些故事来解释这一切,否则的话这个年纪的人们会疯掉的。我会告诉他们,你们说得很对,然后便急切地把那好几百万张上面记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