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一小件(第5/10页)

“你怎么不去呢?”她说,“喂‘懒虫’,也喂你自己。”

“我已经回过家了,”他说,“我回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你回去一个小时,洗洗换换,再回来。”

她试图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去,但她实在太累了。她闭上眼,又试着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她说:“可能我应该回家几分钟,可能要是我不是每秒钟都坐在这儿,他就能醒了,他就会好了呢。你明白吗?要是我不在这儿,说不定他倒会醒过来。我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去喂‘懒虫’,然后回来。”

“我就在这儿,”霍华德说,“你走吧,回家吧,亲爱的。我会仔细守着。”他的眼睛眯缝着,布满血丝,就像他喝了很长时间酒一样。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胡子已经又冒出来了。她摸摸他的脸,又把手缩回来。安明白他想自己待一会儿,可以暂时不需要说话,也不用和别人分担他的忧虑。她从床头柜上拿起钱包。他帮她穿上了大衣。

“我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她说。

“回了家,就坐下来,歇一会儿,”他说,“吃点东西。洗个澡。洗完澡,再坐下来,歇一会儿。会让你焕然一新的,你试试就知道了。然后再回来。咱们试着别担心了。你听见弗朗西斯医生说了什么。”

她披着大衣站了一会儿,想要回想起来医生说过的话,努力寻找着细节,任何有言外之意的暗示。她试图回忆他弯腰检查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变了。她甚至还记得他翻开孩子的眼睑,听孩子的呼吸时,他的五官的构图。

她走到门口,转过身,看了看。她看看孩子,又看看孩子的父亲。霍华德点点头。她迈出房间,在身后带上了门。

她经过护士站,走到走廊的尽头,寻找电梯。在走廊的尽头,她向右拐进一个小小的候诊室,里面是家黑人坐在柳条编的椅子上。有个中年男人穿着咔叽布的衬衣和裤子,反戴着一顶棒球帽。一个壮硕的女人穿着便服和拖鞋,瘫坐在椅子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穿着牛仔服,梳着一头小辫,抽着烟,身体在椅子上伸展开,两条腿在脚踝处交叉在一起。安进屋的时候,一家人的视线都随着安摇摆。小桌子上扔满了汉堡包的包装纸和泡沫塑料杯。

“弗兰克林?”那个体积很大的女人醒过来问,“是不是关于弗兰克林的事?”她睁大眼睛说:“告诉我呀,夫人,弗兰克林有什么消息了?”她努力想把自己从椅子上拽起来,但那个男人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

“没事,没事,”他说,“伊芙琳。”

“对不起,”安说,“我是来找电梯的。我儿子也在医院里,现在我找不到电梯了。”

“电梯在那边,左转。”那个男人用手指着方向说。

小女孩吸了口烟,盯着安,眼眯成了缝。她的厚嘴唇分开来,烟雾喷吐。那个黑人妇女头耷拉在肩膀上,不再看安,不再感兴趣。

“我儿子被车撞了。”安对那个男人说。她似乎需要解释一下自己。“脑震荡,还有一点儿头骨骨裂,不过他会没事的。他现在还在休克中,但也可能是一种昏迷。我们主要担心这个,这个昏迷的问题。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我丈夫陪着他呢。可能我走了,他就会醒过来。”

“太惨了。”男人说着,坐在椅子里转了一个方向。他摇着头,低头看着桌子,又看着安。她还站在那里。他说:“我们的弗兰克林正在做手术。有人扎了他。想要杀了他。一个聚会里的斗殴。他们说,他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没招谁没惹谁的。不过现在说这个都没用了。他在手术台上呢。我们只能祈祷,希望一切都好,我们只能做这些了。”他稳稳地盯着安。

安又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她也还看着安。安看看那个妇人,她的头一直低着,眼睛已经闭上了。安看见她的嘴唇安静地移动,说着话。安有一种冲动想问她在说什么。她想多和这些也在等待中的人聊聊。但她很害怕。他们也很害怕。就这点而言,他们是一样的。她想自己要是再多说几句车祸的事,跟他们多讲讲斯科蒂,告诉他们这一切都发生在孩子生日的那天,周一,他还昏迷着之类的,就好了。但她不知道从何讲起。她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再没多说一句话。

她照着那个男人指示的方向,走到楼道那头,找到了电梯。门关着,她等了一会儿,仍然想着自己应不应该离开医院。然后,她伸出手指,按下了按钮。

她把车开上自家的车道,关上发动机,闭上眼,头在方向盘上斜靠了一会儿。她听着发动机冷却下来时发出的滴答声,然后下了车。能听见屋子里的狗叫。她走到门前,门没锁。她进屋开灯,坐上一壶水等着沏茶,又打开一些狗粮,在后面的走廊里喂给“懒虫”吃。狗饥饿地小口紧吃,并不时跑进厨房,看安是不是要留下来。就在安拿着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