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5页)
我从不欣赏他的作品,所以也不指望会喜欢他。书如其人,不过这一点后来被证明并不正确。毕竟,世界上还有极富同情心的医生、好奇的老师、诚实的律师、理想主义的政客、品德高尚的女人、没发疯的演员和智慧的作家,所以,奥萨诺虽毒舌如卖鱼妇,作品也不怎么样,但却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即便他谈自己的写作,倾听也并不太令人痛苦。
总之,他作为书评专刊的主编坐享一个帝国——两个秘书,二十个员工,和一串长长的自由职业书评家的名单,从顶尖作家到快饿死的诗人、不成功的小说家、大学教授和有钱的知识分子。他利用他们所有人,痛恨他们所有人。他像疯子一样管理着这家专刊。
《周日书评》的头版是每个作家挤破脑袋都想上的版面,奥萨诺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当他发表新书,自然就得到了美国所有书评栏目的头版。但他痛恨几乎所有的小说作者,他嫉妒他们。有时他会从重量级的大学教授那儿拿来一本关于拿破仑或卡特琳娜女皇生平的书,把它登上头版。不论书还是书评通常都很艰涩,但奥萨诺很开心,他成功地激怒了所有人。
我第一次见到奥萨诺,他简直就跟他自己创造的、文学界所有的派对故事和八卦流传的公众形象一模一样。他兴致高昂,坦然地为我出演了伟大作家这一形象,还有各种道具来配合他。
我去了汉普顿,奥萨诺在那儿买了幢避暑别墅,他像古代的苏丹一样安坐(他的用词)其间。他五十岁,从四段婚姻中得到了六个孩子。那时他还没有经历第五、第六和最终的第七段婚姻。他穿着一条蓝色网球长裤,同色网球夹克是专门量身定做的,好遮住他鼓出的啤酒肚。他的脸棱角分明,令人印象深刻,正适合下一任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尽管他有双邪恶的绿眼睛,却能自然地显得很善意。今天他就很善意。他是最有影响力的周日文学评论专刊的老大,每次发表作品,其他人都竭尽全力拍他马屁。他并不知道我是来打败他的,因为我是个不成功的作家,只出了一本销量惨淡的书,第二本正在难产。当然,他写了一部几乎是伟大的小说,但他其他的作品都是垃圾。如果《每日生活》杂志容忍我,我就会让全世界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我的文章写得不错,完全抓住了他的精髓,但艾迪・兰瑟拒绝发表。他们希望奥萨诺写一部重要的政治小说,不希望激怒他。所以,那天算是白费了。不过两年后,奥萨诺打电话给我,请我去做他一本新文学评论刊物的助理。奥萨诺记住了我,他看过杂志不愿发表的那篇文章,欣赏我的胆量,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指出,我对他的作品欣赏的地方正是他自己也欣赏的。
第一次见面,我们坐在花园里看他的孩子打网球。我现在就得说明,他真心爱着他的孩子,也许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大孩子,所以他对待他们的态度很完美。总之,我请他谈女人、女性解放运动和性。他自己加了爱情。他挺幽默,虽然在他的作品中,他永远都是伟大的左翼分子,但他本人完全可以变成得州大男子主义者。谈到爱情时,他说自己一旦爱上某个姑娘,就会停止对妻子的嫉妒,然后,他摆出一副作者代言人的样子说:“不允许男人一次嫉妒超过一个女人——除非他是波多黎各人。”他觉得开波多黎各人的玩笑没关系,因为他的激进分子头衔毫无瑕疵。
管家走出屋子,训斥在网球场里为该谁打球而争执不下的孩子们,她是个很专横的管家,对孩子毫不客气,就像她是他们的母亲一样。就她的年龄而言,她算是个好看的女人,跟奥萨诺年纪相仿。有那么一刻我很好奇,特别是她走回房子之前轻蔑地看了我们俩一眼时。
请他谈女人很容易。他站在愤世嫉俗者的立场上,只要你没有特别喜欢某位女士,这永远都是个很好的立场。他非常专断,对一个自海明威以来花边新闻最多的小说家而言,这种态度非常合适。
“听着,孩子,”他说,“爱情就像你六岁生日或圣诞节时得到的那个小红玩具车,你无比开心,对它爱不释手。但或迟或早,车轮总会掉下来,然后你就会把它遗忘在角落里。坠入爱河感觉好极了,但沉浸在爱情中却是场灾难。”
带着让他觉得应得的尊重,我小声问:“那女人呢,既然她们声称自己像男人一样思考,你觉得她们的感觉会一样吗?”
他那绿得惊人的眸子迅速扫了我一眼,他看出了我的把戏,但他不在乎,这是奥萨诺的伟大之处之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