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5页)

“我们也许是打了败仗,”绪方先生打断他说,“但不能因此而照搬敌人的那一套。我们打败仗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枪和坦克,不是因为我们的人民胆小,不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浮浅。重夫,你不知道我们多么辛勤地工作,我们这些人,像我,像远藤老师,你在文章里也侮辱了他。我们深切地关心我们的国家,辛勤工作让正确的价值观保留下来,并传承下去。”

“我不怀疑这些。我不怀疑您的真诚和辛勤工作。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这点。可是您的精力用在了不对的地方,罪恶的地方。您当时不会发觉,但恐怕这是事实。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惟有感激。”

“太奇怪了,重夫。你真的相信这些?谁教你说这些的?”

“绪方先生,坦诚一些吧。您一定心知肚明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说句公道话,不应该责备您没有认识到您的行为的真正后果。当时很少有人认识到局势发展的方向,而那些少数认清时局的人却因直抒己见而被投进监狱。不过现在他们被释放了,他们将带领我们走向新的黎明。”

“新的黎明?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了,我得走了。很抱歉我们不能多谈谈。”

“这是什么话,重夫?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显然不知道像远藤老师这样的人为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那时你还是小孩子,你怎么可能知道事情是什么样的?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付出了什么,取得了什么?”

“事实上,我碰巧熟悉您的职业的某些方面。比如说,在西坂小学解雇并监禁了五名教师。我没记错的话是1938年4月。不过现在那些人被释放了,他们将帮助我们迈向新的黎明。现在请原谅。”松田重夫拎起公文包,朝我们依次鞠了躬。“代我向二郎问好,”他补充道,然后转身离去。

绪方先生看着年轻人走下山去,消失不见。之后他仍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当他最终转向我时,眼角泛着微笑。

“多么自信的年轻人啊,”他说,“我想我以前也是一样。坚持己见。”

“爸爸,”我说,“现在我们该去看藤原太太了吧。我们该吃午饭了。”

“哎呀,当然了,悦子。我太粗心了,让你这么大热天地站着。对,我们去看那位好太太吧。我很高兴能再见到她。”

我们走下山,接着走过一条小河上的一座木桥。桥下有一群孩子在河边玩耍,其中几个拿着鱼竿。路上我对绪方先生说:

“他都是在胡说八道。”

“谁?你指重夫?”

“都是些可耻的话。我觉得您根本不用在意,爸爸。”

绪方先生笑了笑,但没有回答。

和平时一样,那个钟点,那一带的商业街挤满了人。走进面馆阴凉的前院时,我欣喜地看见几张桌子上坐着客人。藤原太太看见我们,走了过来。

“哎呀,绪方先生,”她一眼就认出他来,惊呼道,“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很久不见了,不是吗?”

“确实是很久了。”绪方先生回敬藤原太太的鞠躬。“是啊,很久了。”

看见他们如此热情地打招呼,我很是感动,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并不熟识。他们没完没了地鞠躬来鞠躬去,最后藤原太太才去给我们取东西吃。

她很快就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抱歉说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来招待我们。绪方先生感激地鞠了一躬,吃起来。

“我还以为您早把我忘了呢,藤原太太,”他微笑着说。“说真的,好久了。”

“像这样久别重逢真是件高兴的事。”藤原太太在我那张长凳的角上坐下,说,“悦子跟我说您现在住在福冈。我去过福冈几次。很好的城市,不是吗?”

“是的,没错。福冈是我的老家。”

“福冈是您的老家?可是您在这里生活、工作了那么多年。难道长崎没有值得您留念的吗?”

绪方先生笑了,把头歪向一边。“一个人也许会在一个地方工作、奉献,但是到了最后”——他耸耸肩,怀念地笑了笑——“到了最后,他仍旧想回到他生长的故乡去。”

藤原太太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说道:“绪方先生,我刚刚在想您当秀一学校校长的那时候。他以前可怕您了。”

绪方先生笑了。“是,我清楚地记得您的秀一。一个聪明的男孩子。很聪明。”

“您真的还记得他,绪方先生?”

“是,当然,我记得秀一。他学习很用功。是个好孩子。”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

绪方先生用筷子指了指碗,说:“太好吃了。”

“瞎说。很抱歉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来招待你们。”

“不,真的,很好吃。”

“让我想想,”藤原太太说。“那个时候有个老师,她对秀一很好。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是铃木,铃木小姐。您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绪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