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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站在这里。她的忧虑与不安让她只能站在这里。

她将前额贴在玻璃窗上,她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已经失去了曾经属于她的小拉斯穆斯。

吃完晚餐,她感到不再有义务与其他人谈天、陪笑。她知道他们非常讨厌她在这种场合摆脸色、耍脾气,但她的两个妹妹适时填补了空缺,她们还是高声谈笑、喧闹着。反正不缺她一个。

哈拉德会妥善照顾她们的,帮她们斟满一杯又一杯甜酒与柑曼怡酒,像个求欢的花花公子,打扮得潇洒又花俏,在她们身边献殷勤。

霍格坐在角落,啜饮着利口酒,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傻蛋一样。莎拉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好,女士们!我们要跳舞啦!”哈拉德突然大喊一声,作势找着法兰克·辛那屈的唱片,细心地将上头的静电用刷子刷掉。他还耐心地告诉霍格,这必须刷掉的玩意儿叫“静电”。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唱针放在正确位置,经典名曲《午夜的陌生人》便从扬声器流泻而出。

哈拉德踩了几个舞步,也说不清是伦巴还是恰恰,一路来到沙发前,同时邀请两姐妹共舞。

雪丝汀边笑边拍手。

“哟,发作啦,真是个老色鬼!”

哈拉德玩兴正浓,显然把这句话当成是恭维,屁股摇得更是起劲,一把将雪丝汀从沙发上拉起。史提格则对克莉丝汀娜进攻。霍格相当礼貌,识相地让了一两步,踉踉跄跄,一脸笨拙迟钝。

莎拉不胜疲倦地瞧了哈拉德一眼,再度转身望着夜空,脸庞紧紧贴在玻璃上。对面尼尔森一家灯火通明。路边等距排列的路灯也亮着,将这小小的社区与屋外的寒夜、漆黑的森林隔绝。

她的眼神突然定格。

她看到了一个神迹,一份天降的礼物。

仿佛一道电流穿过,她突然清醒过来,神经紧绷了起来。

真的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揉揉眼睛,差点没昏过去。

就在他们家的篱笆外,那条贯穿科彭镇的路上,有一只白麋鹿!

现在,它就站在路灯下,白色的毛皮在暗夜中闪闪发亮。

“哈拉德!快过来!快!”

莎拉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完全不敢正眼看那只白麋鹿。

那只白麋鹿沉静地站在路灯的光柱下,不疾不徐地摇着头。

哈拉德搞不懂莎拉这会儿又有什么急事,他听而不闻,只管继续跳舞。不一会儿,那只麋鹿开始缓缓移动,慢条斯理地往西边走去。

“我说,你快点过来!”莎拉不耐烦了,嘴角咝咝作响,心急地对其他人招手。

其他人走到窗前向外看。

哈拉德整个人僵住了。

“该死!怎么会是……”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哪里?我没看到!”克莉丝汀娜不耐烦地喊道,拼命探头向外望。

“那里!”莎拉不胜恼火地耳语。

“外面?在我们这个社区里?”霍格连忙跟着凑到窗前。

莎拉不再搭腔,她离开窗前,冲到屋外。

她一定要把这只麋鹿看个清楚!

夜风凛冽刺骨。莎拉来不及披上大衣或外套,本能地用双手环抱胸口,试图抵挡刺骨的寒风。她奔跑着,积雪在她鞋底下嘎吱作响。

月光大笔一挥,将整个社区洒成一片银白。

结冻的草地上积着一层粉末状的厚雪,屋顶上厚厚一层白霜,秋千坐垫、院子里的桌椅、晒衣架上都结着一层冰,晶莹剔透。

白麋鹿再次停下,盯着她,细细打量着她。

透视她灵魂最深处。

哈拉德、霍格与姐妹们全跟着莎拉奔出门外。他们站在寒冬中,没人披上大衣。

草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路灯旁传出低声哼唱与咔嚓声响。他们头顶上是无垠的苍穹,满布大大小小的星团,闪亮生辉。大门还敞开着,留声机的乐声从温暖舒适的客厅传出来,喝到一半的酒瓶还立在茶几上,等着他们。

他们缄默无语,注视着这只白麋鹿。它可能注意到众目睽睽,不胜其扰,开始朝远处移动,但步伐仍旧不疾不徐。

它威严、稳重地沿着贯穿科彭镇的道路前进。举止优雅,仿佛某种巡礼。神圣,尊贵,不可接近。

史达尔家对面的尼尔森一家也注意到这只白麋鹿了。

对面,一个女人高声叫着,她还没穿好毛皮大衣,不准某人先跑出去!

跑出门的,正是尼尔森家的小混混艾瑞克,拉斯穆斯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

正是他,在拉斯穆斯高中毕业那天朝他丢苹果,对他鬼吼鬼叫,让莎拉又气又急,一把推开妹妹的摄影机,不想让这一幕入镜。

现在,艾瑞克抓着相机冲出门。

维姆兰的夜空闪过一道光线,灼烧着。

那只白麋鹿开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