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7/15页)
丹芙解释说,她家里那个总折磨她妈妈的姑娘是个来串门的表姐,也病倒了,很让她们两个为难。简妮好像对塞丝的状况更感兴趣,从丹芙的话里听来,她只觉得这女人失去了理智。那可不是她记忆中的塞丝。这个塞丝丢了脑子,简妮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谁让她鼻子朝天、妄图自己单干来着。丹芙在椅子里惴惴不安地扭来扭去,两眼紧盯着洗碗池,听着她数落妈妈。简妮·威根接着谈起了傲慢,直到谈起贝比·萨格斯,她才只有溢美之词。“我从来没参加过她那些树林里的礼拜式,可她一向对我很好。一向是。再没有像她那样地道的人了。”
“我也想她。”丹芙道。
“那就对喽。谁都想她。那可真是个好女人。”
丹芙没再开口。简妮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你那两个哥哥,就没一个回来看看大家怎么样了?”
“没有,太太。”
“有过他们的信儿吗?”
“没有,太太。什么也没有。”
“他们在那所房子里准是受了不少罪。给我讲讲你家里的这个女人。这个表姐。她手上有掌纹吗?”
“没有。”丹芙道。
“那么,”简妮说,“我猜想到底还是有上帝的。”
面试结束了,简妮告诉她几天以后再来。她得花时间来说服她的雇主们他们需要什么:夜里的帮手,因为在夜里简妮自己家里也需要她。“我不想扔下这俩人,可他们不能把我的白天和夜晚都占用着呀。”
丹芙晚上都要干些什么?
“就在这儿待着。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
简妮耸耸肩膀。“万一房子着火了。”她一下子笑了。“或是坏天气把道路弄得脏透了,搞得我没法及时赶到这儿来。万一晚走的客人要人伺候,随后要人收拾打扫。什么事都可能。别问我白人晚上需要什么。”
“他们原来可是挺好的白人哪。”
“噢,是啊。他们好。不能说他们不好。跟你说吧,我是不会用他们换另外一对的。”
丹芙带上那些承诺,准备起身,可临走时,她看见后门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一个嘴里塞满钱的黑小子。他的脑袋超出可能地向后仰去,两只手插在兜里。除了大张着的红嘴,脸上只有两只月亮般鼓起的眼睛。他的头发是一团直挺挺、稀拉拉的钉子头。而且他呈跪姿,嘴像杯口一样宽,盛着够一次送货费或者其他小笔服务费的硬币,不过同样也可以盛扣子、别针或者酸苹果酱。他跪在一个底座上,上面漆着“听您使唤”的字样。
简妮把听到的新闻在其他黑女人中间传开了。塞丝死去的女儿,她割断喉咙的那个,回来收拾她了。塞丝累瘫了,熬垮了,半死不活,晕头转向,面目全非,走火入魔。这个女儿打她,把她捆在床上,拔光她的头发。她们花了好多天,才把故事适当地充实起来,让自己被激怒,然后再平静下来,估价一下事态的发展。她们分成三派:有些人相信最坏的情形;有些人一点也不相信;还有些人,比如艾拉,里里外外想了一通。
“艾拉。我听说的这些有关塞丝的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听说它跟她住在一起。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个女儿?杀死的那个?”
“她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们怎么知道那是她?”
“它就坐在那儿。睡觉,吃饭,兴风作浪。每天都抽塞丝。”
“我的天哪。一个婴儿?”
“不。长大了。就像一直活着那么大。”
“你是说有血有肉的?”
“我是说有血有肉的。”
“抽她?”
“就跟她是面糊似的。”
“大概是她自己招来的。”
“谁也不招那玩意儿。”
“可是,艾拉——”
“没什么可是。公平事不一定正确。”
“你不能说杀就杀你的孩子。”
“是不能,可孩子也不能说杀就杀妈妈。”
艾拉比谁都更热衷于说服大伙儿:救人已迫在眉睫。她是个很实际的女人,相信每种病都有个根,不是值得咀嚼,就是应该回避。思前想后,据她说,会让事情堕入五里雾中,会妨碍采取行动。没有人爱过她,就算爱,她也不会高兴,因为她认为爱是一种严重的无能。她的青春期在一座房子里被一对父子分享,她称他们为“迄今最下贱的人”。是“迄今最下贱的人”使得她十分恶心性事,她还用他们来衡量所有的暴行。一次凶杀、一次绑架、一次强奸——不论什么,她听了都只是点点头。什么都不能与“迄今最下贱的人”相提并论。她理解二十年前塞丝在棚屋里的狂怒,只是不理解她因此做下的事,艾拉认为那是傲慢的、错误的,而且塞丝本人太复杂了。她从牢里出来以后,不向任何人打招呼,旁若无人地生活,于是艾拉不再理她了,就连钟点也不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