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15页)
“谁也没给过我什么。”
“我从他们那儿得到了一份工作。”
“他从他们那儿得到了一个厨娘,姑娘。”
“噢,他们有的人对我们还过得去。”
“可每一回都吓你一跳,不是吗?”
“你过去不这么说话。”
“别跟我打架。他们淹死了多少我们的人哪,比起他们从开天辟地到现在总共活过的人数还多呢。放下你的剑吧。这不是战斗;是溃败。”
丹芙记起了那些谈话,记起了奶奶的临终嘱咐,站在阳光下的门廊里,却不能出去。她的喉咙发痒;她的心怦动——然后贝比·萨格斯大笑起来,清晰如初。“你是说我从没给你讲过卡罗来纳?没讲过你爸爸?你一点儿不记得了,我的腿脚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不记得你妈妈的脚,更甭提她的后背了?我从没跟你讲过这些吗?就因为这个你才下不了台阶吗?我的耶稣,天啊。”
可是你说过防不胜防。
“当然。”
那我怎么办?
“记住它,然后走出院子。走吧。”
回来了。十二年过去,那条路又回来了。右边四所房子紧紧挨在一起,像鹪鹩似的排成一队。第一所房子有两级台阶,门廊上放着把摇椅;第二所有三级台阶,一把扫帚靠在门廊栏杆上,旁边是两把破椅子和一丛连翘。正面没有窗户。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嚼着一根棍。第三所房子的两扇前窗都有黄色的百叶窗,还摆着一盆盆带白心和红心的绿叶。丹芙听得见鸡叫,听得见有人在敲安着破铰链的门。第四所房子,一棵梧桐树的花雨点般洒在屋顶上,让整个院子看着就像长满了青草。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抬起手来打招呼,手刚举到半路,就在肩膀那儿僵住了,她探出身,看看自己是在朝谁招手。丹芙赶紧低下头。接下去是一小块篱笆围成的空地,里边有头奶牛。她还记得那块空地,却不记得有牛。她的头皮在头巾底下紧张地冒出汗来。远处有声音飘过来,是男人的说话声,她每走一步,就更近些。丹芙一直紧盯着脚尖,唯恐他们是白人;唯恐自己挡了他们的道;唯恐他们说句什么话要她答应。要是他们扑向她,抓住她,捆上她呢。声音近了。也许她该横穿这条马路——马上。那个朝她招了一半手的女人还会在门口吗?她是会来搭救她,还是因为丹芙没招手还礼,就生了气,她会不会撒手不管呢?也许她该回转身去,离那个招手女人的房子近一点。她正犹豫不决,已经太晚了——他们就站在她面前。两个男的,黑人。丹芙舒了口气。两个人碰了碰帽子,嘟囔道:“早安。早安。”丹芙相信她的眼睛道出了感激,可她一直没能及时张开嘴回答。他们从她左边走了过去。
因为这次轻松的相遇,她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加快了速度,开始不慌不忙地打量起周围的街景来。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么大的东西竟是这么小:她以前看不到背面的那块路边的大磐石,只不过是块歇脚的石墩。通向房舍的小路并没有好几英里长。狗连她的膝盖都不到。被巨人们刻在山毛榉和橡树上的字迹,现在只有齐眼睛高。
到了哪儿她都会认得它。柱子和零碎木板搭成的栅栏现在不是白色而是灰色的了,可无论到了哪儿她都认得它。常青藤缠绕的石头门廊,窗口褪色的黄色窗帘;石砖铺就的小路通向前门,木板路绕向房子背后,路过的那扇窗子,她过去曾经踮着脚扒着窗台往里偷看。丹芙差点儿又要这样做,却马上意识到,要是有人发现她再次向琼斯女士的起居室里偷看,该有多么可笑。忽然间,她找到这所房子时感到的喜悦消融在疑虑之中。要是她不在那里住了,或者过了这么久,已经不认识她原来的学生了,她该说什么呢?丹芙心头一悸,抹去额上的汗水,敲了门。
琼斯女士过去开门,接葡萄干。从轻柔的敲门声听来,可能是一个小孩,被妈妈派来送她需要的葡萄干,就好像她对这次会餐的贡献值得这么麻烦一番似的。会餐上有的是普通的蛋糕、土豆馅饼。她勉勉强强地自愿献出她独特的手艺,可又推说没有葡萄干,于是主席说葡萄干会有人提供——保证及时送到,所以借口不成立了。琼斯太太懒得打鸡蛋面糊,一直希望她忘了这事。她的烤箱整个星期都是凉的——烧到合适的温度要费不少劲呢。自从丈夫去世,她的视力开始模糊,她就对持家不再上心了。关于为教堂烤点东西这事,她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她想提醒大家她能烹饪;另一方面,她不想被人强迫。当她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希望葡萄干至少是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