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四章 二(第4/7页)
他问甄珍会不会打游戏,甄珍说,不服咱们就练一把。两人立刻离开饭桌,去打游戏。程果想制止,被我用眼神按在了原处。
甄珍三比零,把我儿子干得服服帖帖的。彭程像只小狗一样,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开始叫姐。两人躲进房间里,甄珍逼他拿出来作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给他讲题。儿子的成绩开始上扬,每到周日,彭程就盼着甄珍来,我在不在家,甄珍也像回自己家一样,买菜做饭,帮程果调理彭程。
程果问过甄珍:“你高考成绩那么好,干啥上公安大学?学的还是刑侦,这哪是女孩子的工作?
甄珍说:“那件事情以后,我有了心理问题。觉得只有跟警察在一起,我才是安全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当警察算了。”
2011年,我去北京开会,顺便去医院看看在这里住院的大舅哥。大舅哥心脏出了问题,给他陪床的是我的小舅子,小舅子嘴碎,话特别密。我心里装着会议上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哥俩闲聊。
我问大舅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心脏就出问题了?”
大舅哥说:“得这病不分年龄,前几天出院的那个,还不到四十岁呢。”
小舅子插话说:“大哥提起那个人,我倒想起个事来。那人刚做了这个手术,在床上躺着。我想过去问问他,这个手术的有没有什么危险。看见他床头上挂着病例卡上面写着孙什么的。看看他那张脸,觉得眼熟。使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小子跟我中学同校不同班,因为劣迹斑斑,所以有名。我想,他不是姓邓吗?怎么改姓孙了?”
姓邓这两个字,触动了我的敏感神经。我急忙掏出来手机,调出来里面的邓立钢的照片让小舅子看。
小舅子摇摇头说:“不是他。那人圆脑袋细脖子,有点驼背,从背影看像个王八。”
我想了一下,从手机里调出来邓立群的照片,给小舅子看。
“没错,就是他。”小舅子指着照片语气时分肯定。
我激动得周身发凉,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找到院领导,动用公安手续,调出了医院那几日做手术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叫孙学明,经查,除了病是真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全是假的。
邓立群从水面一露头,我的神经触角,立刻全部张开了。回到雪城,我发挥人海战术,对邓立钢的社会关系,一次又一次地进行了精心梳理。
从邓家的一位远亲那里获悉,邓立钢的弟弟邓立群,两年前曾一人返回雪城治病,他无意中发现,邓立群病历卡上的名字,叫“孙学明”。
我在雪城医院,果然查到了叫“孙学明”的病人。挂号单上,登记的地址是假的。根本无处寻找这个人。我从邓立钢的关系网里,捞出来他的表哥黄老琪。
黄老琪是张凤慈的亲外甥,五十四岁。早年间,混迹黑社会。触犯法律坐过监狱,因为好赌,妻离子散。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拢,开着一个小麻将馆混日子。他居无定所,三天两头换地方。手机也老是换号。三传两转,黄老琪知道我在找他。立刻主动给我打了电话:“二哥,说听说你到处找我,啥事啊?”
我说:“想跟你喝点酒,去新开胡同那家饺子馆吧,咱俩好好聊聊。”
我先一步到那里,要了两凉菜,一斤饺子,两瓶啤酒。黄老琪随后也到了。几年没见,黄老琪老得有点不像样了。皮肤松弛,头发花白,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你的腿怎么了?”我问。
黄老琪说:“年轻的时候打架伤过,老了找上来了,股骨头坏死。”
“可以置换,钛钢的材料,很结实。”
“查了价钱,三万多块,我这条命也不值这个价。”
我看了他一眼,拿起酒瓶给他倒酒,他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我又给他满上。
黄老琪伸手抹掉嘴边上的酒,叹了口气:“唉,有钱的时候,身的零件整整齐齐的,没钱了,身上的零件一个接一个地掉链子。”
“你那麻将馆挣钱吗?”我问。
“屁崩的两个钱,也就顾得上这张嘴。二哥,你这么辛苦地找我,是想帮衬一下我吗?”
我笑了:“你这个岁数,管我叫哥不合适。”
黄老琪说:“新桥区的人,老的小的都管你叫二哥,我这叫跟风。”
“他们是跟着我弟弟叫的。”我说。
黄老琪摇头:“二哥不是随便叫的,没有点道行,肩膀头上,扛不起来这两个字。二哥是仁义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