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第2/8页)

她应该说的。

可在见到长公主后,她还是没说。

她没说自己是花缁,也没说自己不是花缁,只是默默地听长公主用“花小娘子”叫着她,听她向她说那份罪证如何重要,说那县令马上就会被问斩,说花家大义、要给他们厚葬。

太久了。

她没有否认已经太久了。

久到她已经没办法再将真话说出来了。

长公主离开后,后怕向她涌来。她这时才想到,她不可能就此成为花缁,就算花缁的家人全死了,在这座花缁长大的滏阳,也肯定有人认识花缁,她只要一露面,就会被戳穿。

对县里县令稍微跪得晚了些,都要被荆条抽、被常行杖打,她可是对公主说了谎,岂不是要被剪断指、剪断脚!

她慌极了、怕极了!终日躲着以泪洗面,说自己额上被刺了字,不想露脸、不想见人!

长公主没有勉强,还让人给她送来了许多顶帷帽。她在屋中时时戴着,怕到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一醒来就大祸临头。

但是,她没被发现。

她戴着帷帽去观了斩首、葬了亲人,直到坐着长公主的马车离开滏阳,她都没有没发现!

后来她想,也对,这些贵人眼高于顶,哪里真的会在意谁是花缁。她们不过是要个善待、厚待忠臣的名儿。

但即使这样想,她也还是怕。

刚到东都的那几年,她总是不停地做噩梦,梦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接着便是心脏狂跳、浑身麻痹着惊醒。

她对长公主的惧怕愈发得强烈。

怕到只是想起长公主,骨头都会开始打颤。

即使她已经是花缁了。即使原来的那个裘二娘已经死在了滏阳的那间柴房、尸肉也许早就被野狗鹫鸟分食。可她仍然不敢待在长公主的身边。

所以,刚到东都时,她就又用自己额上的刺字、小心翼翼地求长公主说她不想见人。

这次她还是如愿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如愿。

长公主将她安置在了她出家的道观,让她留在那儿打理侍奉,常年见不到几个外人。

可每当长公主要隐姓埋名出远门,就总是会去带上她、让她做随行的婢女。

于是,她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要开始不停不停地惴惴不安。一次又一次,上洛、襄武、春陵、汝阴、辽山、范阳……

可扶光郡主却说,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她不是花缁。

如果长公主知道,如果长公主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那她这么多年因此而受的啃噬和痛苦,到底算什么……

“郡主,你与陆小郎君的事,我听说了。”

因为剧烈的痛与恨,花缁反而更镇定清醒了。

她盯着陆扶光,双眼如夜中幽亮的狼目,“你们早已花前月下,背着人,谈尽了情和爱,可当有外人在时,你们却疏离又守礼地只是世子、郡主,只是堂兄、堂妹,让别人谁也看不出你们有染。跟你阿娘当年,好生得像啊。”

看到小贵人变了的脸色,报复的快意让花缁连肉、体的痛都忘了。

她接着看向了瞿玄青,对着她,大到快要撕裂般地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讥嘲的笑。

当年,虽然常在外伴于长公主左右,但花缁从来都不知道长公主隐迹藏名著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具体又做了什么。

长公主并不是时时带着她,回来后也不会同她交代,就算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她也总是听不懂。

什么“最信得过、最值得托付”,她于长公主,不过就是个伺候衣食的侍婢而已。

可瞿小郎君不一样。

几次乔装外出,他与长公主都形影不离。

他们同进同出,同吃,也同住。

也是那个时候,花缁才知道,原来,人和人是真的可以只靠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书上的“眼意心期”,写的就是他们的样子。

但当她留意后才发现,整个东都,竟没有一个人看出长公主与瞿小郎君的男女之情。

他们在众人面前,也会

说笑,也会聊诗聊画、谈天论地,可也仅仅如此,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情愫,与她曾见过的完全不同。

都是骗子。

她是骗子。

他们也是骗子。

不过,她没想到,他们居然连瞿玄青也骗了。

去年再遇瞿玄青时,她是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想也没想,脱口就将她和段郎的儿子说成了是和瞿小郎君的。而后,她又急忙地将许多瞿小郎君与长公主之间的事换成了和她的。

眼看好像能骗过去了,她却听瞿玄青提起了瞿小郎君的那封家书。

听到“心爱女子”四字,花缁吓得肝胆俱裂,以为一切都完了,她的谎言终于不再有用、终于要被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