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小沫憋宝中(第6/7页)

搁下店伙计怎么在心里骂汤老大的八辈祖宗不提,咱接着说灶房这边,姜小沫看见伙计走了,扭头问窦占龙:“之前那屋宽宽绰绰的,为啥再赁一间?钱多也不带这么烧包的!”

窦占龙说:“咱今天夜里蒸一对馍馍娃,是为了去二鬼庙憋宝,可是一波三折,火不热、柴不干、汤二膀子赢钱,折腾了半宿才蒸出来,怎么会这么不顺呢?皆因憋宝的受鬼神所忌,有对头不想让咱们成事。如我所料不错,暗中作梗的肯定是狐狸坟那窝狐獾子。关内的獾子怕狗,可是关外深山老林中的獾子被称为‘鬼手獾子’,厉害的专喝狗血,狗见了就哆嗦,你听这方圆左右哪有狗叫?”

口北与塞外相连,城外的野狗成群结队,城里十户人家中有七八户养狗守夜,黑夜中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吠叫。姜小沫之前没注意,此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果如窦占龙所言,外边一片死寂,城里城外的狗子似乎全躲了起来。

窦占龙让姜小沫附耳过来:“狐獾子一定是听我说了要用馍馍娃憋宝,因此百般阻挠,想搅得我拿不到二鬼庙中的天灵地宝。一个狐獾子倒不足为虑,它也是怕了我,不敢当面抢夺,只能在暗中使坏。若不斩草除根,总归留有后患,万一憋宝时出了岔子,错过显宝的时机,咱俩去到二鬼庙也是白跑一趟。为今之计,是你自己在后院的客房住上半宿,鸡鸣天亮之前守着两个馍馍娃,不论它怎么折腾,你也别出门,等它闯进屋来,记着拿掩身棒子应对。老不歇心,少不惜力,我出主意你干活,至于结果如何,可全看你的造化大小了。”

姜小沫有个机灵劲儿,心里想的是“裤裆夹算盘——走一步算一步”,嘴上却还得充光棍,当场一拍胸口:“什么造化大小,小爷别的没有,浑身都是胆!咱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舍不得馍馍娃引不来狐獾子!”

汤记大车店的后院十分简陋,拿秫秸秆圈出块地,东边一拉溜支上顶棚,用于堆放柴火,西边用碎砖破瓦垒出一间屋子。等店伙计禀明汤老大,跑回来打开屋门,点亮了窗台上的油灯。姜小沫一个人住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观瞧,这一间屋子半间炕,又阴又冷还透着股子潮气,哪是人住的地方?他忍饥挨冻惯了,倒不在乎火炕热不热,反正只住半宿,冷着点儿也好,省得打瞌睡误事。当即关严实门窗,躺都没敢躺,盘腿坐于炕角,背靠着山墙,小心翼翼地将馍馍娃摆在身前,然后裹紧了团龙褂子,抱着掩身棒子,瞪着眼睛,支棱着耳朵,等着盯这场事儿。

等了半天不见异状,姜小沫寻思着:“哪有什么狐獾子?多半是憋宝的吓唬我,想看看我有没有夜入二鬼庙拿天灵地宝的胆子。那他可是错翻眼皮了,小爷我三刀捅死阚二德子,一个人讨着饭走到口北,哪一天不是住破庙睡荒村?胆小活得到今天吗?行啊!已然过了三更,忍到五更天亮,我就该发财了!”想到此处,忍不住把自己见过的好吃好喝好玩的挨盘数了一遍,仿佛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了。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头天夜里还捆在二鬼庙的柱子上挨打,白天吃饭、洗澡、换衣裳,住进大车店,听窦占龙说怎么憋宝,又陪汤二膀子折腾了半宿,根本没得歇着,如今屁股一挨炕、后背一靠墙、心里边再一松弦儿,眼皮子比挂了铅坠都沉,自己还嘱咐自己说:“闭眼歇一会儿行,可千万别睡着了!”那能管用吗?不知不觉就打上盹儿了,昏昏沉沉地听到有人问他:“小兄弟,你怎么上我屋里来了?”

姜小沫睁不开眼,但他心里明白,似乎是住在此处的皮货贩子到了,不过听声音是从炕底下传出来的,一开口浑浊粗重,跟响过一阵闷雷似的。炕底下除了烟道火道就是沙子温土,全拿砖垒死了,这位爷怎么钻进去的?他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我多有叨扰,只在此借住半宿,天一亮就走。”皮货贩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大可不必瞒我,我住在后院二十年了,出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怕两个馍馍娃被对头抢了去,这才躲到我的屋里?且放宽心,就冲你穿着团龙褂子,我也得替你挡着,谁都进不来!”姜小沫听得直发蒙,只能顺口搭音:“有劳有劳!”皮货贩子又说:“只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你得拿掩身棒子给我来一下,助一助我的威风。”姜小沫迷迷糊糊地说:“站脚助威那还不容易!我混锅伙那阵子……”刚说到一半,忽然刮了一阵冷风,吹得他身上寒毛直竖,随即有个女人在门口厉声叫道:“小叫花子,撒楞地把馍馍娃交出来!给我惹急眼了,可别怪老娘不客气!”

姜小沫一听怎么来了个女的?正不知如何应对,炕底下那个皮货贩子就开口了:“甭在这儿拍桌子吓唬猫!这个小兄弟身穿团龙褂子,你动不了他,快走吧!”门口的女人骂道:“水仙不开花——你装什么大瓣儿蒜!那件破褂子你看着打怵,我黑九娘可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