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天壤别(第2/3页)
他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像一张白纸,只是被错误的人写上了错误的文字。
太子笑着,静待阿萝开口。
他已经作出决断,保留了相当的仁慈,想她假使求饶,他可以赦免她罪过。
——可她当真会吗?
“殿下的说法真是奇怪。”
太子笑意一滞,不可置信似地,对入少女的双眸。
阿萝直着脊,直视殿上人:“穹隆别无归属,雄鹰并非主宰。都是鸟儿,倘若麻雀真能比雄鹰飞得更高、更远,又有何不可?”
“身无长处,该当反省自我,何必委罪于人?”
太子的神色越发阴沉,及人言语末了,眼底杀意已滔滔如浪。
但他不能动阿萝,因她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一柄剑,不该在此折断,唯有挥向魏玘,才不会错失良机、不枉他百般布局。
这一点,阿萝也很清楚。
她不知太子计划,但知自己定是他计划的一环。
他想利用她,就得付出代价。毕竟,就连魏玘利用她,都被她咬了一口、划破了手掌。
此刻,四目相对,寒光撞得粉碎。
太子冷笑一声:“你倒是自有一套心得,对他十分理解。”
他沉息,放缓语调,拎出宽和做派:“既如此,你应当也能理解孤。孤与他一样,都是为了生存,并无孰是孰非。”
对于这番说辞,阿萝不为所动。
她抬眸,视线挪移,试图看清他五官,却只触上一绢丝帛。
当然,哪怕没有这屏风,她心里也有答案。她不过是好奇,想看看这心肠歹毒、却与魏玘自比之人,究竟生着怎样的面孔。
“他和殿下不一样。”
“殿下害过他。他可曾害过殿下?”
太子眉峰一挑,似是觉她好笑:“他活着,就是在害孤。”
阿萝闻言,十指攥住裙袂。
她从未对太子抱有希望,早知他不会愧怍、定要师心自是。可当真听见如此言论,她仍不免心里冒火,将朱唇抿得泛白。
——既是为魏玘,也是为自己。
他与她有相似的出身,生在金笼或囹圄,都是血亲的肉中刺,要被人除之而后快。
但是,凭什么?他与她唯一的过错,只有怀璧之罪。
“依殿下所言,”阿萝反唇相稽,“殿下活着,也是在害他。”
“放肆!”太子呵斥道。
才说完,他自觉失态,抬掌扶额,掩住目光阴戾。
面对这场口舌之争,哪怕他耐心尽失,仍不愿败给阿萝,稍一顿,又续道:“孤恕你无知,目光短浅,不识出身有别。”
“你最好清楚,麻雀生来就是麻雀,永生永世也变不得雄鹰。”
“说他不曾害孤,倒不如说……”
他曳了嗓音,哂笑道:“他根本就不敢害孤。”
——不敢。不是不曾。
阿萝听着,只一刹,神情枯寂下来。
她睫帘掀动,费力似地,将目光聚于殿上人,静静凝望着。
四目相视,太子的五指紧攥成拳。
自阿萝眸里,他读出了悲伤、同情与怜悯,好像坐在她面前的他,并非尊荣显贵的太子,而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可怜人。
这不该是下位者的表情。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可下一刻,少女一锤定音:“你错了。”
“他不害你,不是不敢害你,更不是不能害你。”
——再没有人比阿萝更懂魏玘。
她与他一路走来,眼见他芒寒色正,知他踽踽独行、何以涉过漫漫长夜。
若说人生海海,他便是孤舟一叶,挣扎于阑风长雨,被撕开一道道裂口,留在臂膀、背脊、腰腹,与他皮开肉绽的心底。
与她相遇之前,他向着光明,一点点地缝合自己,将冷意披为外衣。
于是她来时,看见一只倨傲的雄狮,浑身是血,苟延残喘,对她张牙舞爪,能轻易将她撕碎。
可他始终没有伤她分毫,逐渐收起爪子,轻轻蹭她的手心。
无论是她,还是他的追随者,都是因窥见他柔软、深谙他良知,方才拧为一股,团聚他身边。
——这是面前之人远远无法超越的。
阿萝合目,敛去悲悯,再掀眸时,已是梨涡轻陷、笑意恬淡。
她话归原主:“太子殿下,你最好清楚。”
“说他不曾害你,倒不如说,他不愿害你、宽恕了你。”
话音抛落,太子两耳嗡鸣、面庞震痛,竟似有耳光击来,狠狠抽在他脸上。
残存的理智被撕碎殆尽。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起难以抑制的怒火,要将面前的女人碾入尘泥。
区区庶子,谈何宽恕?胜负已分,他才是东宫之主,何须旁人宽恕!
“来人!”太子高声喝道。
几名侍臣依言而来,瞋目案剑,围住殿下阿萝。
“不敬王孙,依律当杖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