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4页)
为什么......唯独是他这个偏偏最不会死去的人,最学不会该如何活着?
“什么......?”诸伏景光茫然地问。
长泽优希只是垂下了眼帘,没有回话。
长泽优希曾经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里绝望地痛苦着,他思考却永远得不到答案,浑浑噩噩迷迷惘惘。
除去生命悠长无法老去以外,他明明既不优秀也不独特。
长泽优希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被命运玩笑一般选中了。
为什么他会成为这个注定只会失去,无法留住任何所爱,在永恒当中踽踽独行的无家可归之人?
长泽优希以前也曾经是个幸福的孩子,他有着爱他的父母,宽厚的兄长和年幼的妹妹。
可是,他的幸福戛然而止于他停止生长的16岁。
姿容俊逸的少年不会老去。
任时光流逝,牙牙学语的幼妹都长成了大人,他却仍旧是少年模样仿佛是不老不死的怪物。
朋友的渐行渐远,亲友的苍老逝去,世人的指指点点和猜忌怨妒,让长泽优希从最初的懵懂天真变成的面目全非。像是个怪物一样。
长泽优希声嘶力竭地尝试着想要改变这痛苦的一切,却从未抵达过生命的终点。
时光在流逝,而世界也在一次又次地于熟悉与陌生中循环往复。
长泽优希从未停下脚步,他从来没有找到过能够休憩的停歇之地。
在不知道第几次从不同的旅店里醒来的时候,长泽优希注视着镜子陌生无比的面容时,他偶然之中明悟了一切。
他只是生来就合该不幸而已,不然他又怎么会被迫承受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呢?
上天予他无尽岁月,却不给予与之匹配的心性,放任着弱小的魂灵,去承受永无尽头的漫长折磨。
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不过如此了吧。
长泽优希把手放在灯光下,他修长的手指在日光灯下投下根根分明的阴影,鲜明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显露。
柔红的鲜血富有生机是全然不同于躯壳里疲倦灵魂的生机勃发。
他的灵魂早已精疲力尽,身体却永远年轻。
长生不老是无数人幻想过的渴求,但是这绝对不是长泽优希的期盼。
世间最绵长的绝望,时时刻刻地充盈在他的血肉当中。
——长泽优希拥有着长生种漫长无边的寿命,却无法像是长生种一样的活着。
长泽优希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死去。
长泽优希不知道为什么.......他必须成为那个不合群的怪物。
漫长的永无尽头的岁月......终究把他变成了他最抗拒的样子。
“诸伏君,”耳边被过于喧嚣的寂寞嘈杂着充斥,长泽优希突然开口问:“你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意义吗?”
“或者......”湛蓝色猫眼的少年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问:“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生命的.......意义?”
诸伏景光猝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同样无法作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说:“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想来......”
“在我看来,也许没有意义,才是生命的意义。”
“没有意义?”长泽优希迷茫地睁着眼睛,重复了一遍诸伏景光的回答,语气疑惑而茫然。
“抱歉,”诸伏景光有些不稳重地挠了挠脸颊回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
“对我而言,我能够感觉到生命安然充盈的时刻.......似乎大都在于那些好像根本没什么意义的时刻里。”
长泽优希不知不觉地坐了起来,凝视着眼前好像在苦恼着该怎么解释的诸伏景光。
他听见这个自我牺牲后还了无怨恨的卧底警察,用他宽厚地嗓音娓娓道来着他的想法,竭尽全力地想要帮助他。
“......就比如樱花的绽放,茶余饭后的静谧间隙,睡眼蒙胧时偶然的安宁.......”
“.......秋日落叶悠然飘落的瞬间,滑蛋牛肉饭里的芝士,洒水车经过时响起来的生日快乐歌——”
“......对我而言,它们都是生命的意义。”
长泽优希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他怀抱着抱枕,把下巴靠在抱枕上有些出神地回忆着诸伏景光所说的这些。
长泽优希的记性很差。
回首经年的过往,长泽优希的脑海里只有支离破碎的一幕幕无声而断续的画片间歇的浮现着。
他在幼妹墓碑前放下又凋零的小白花,认识的人全部死去那天,明朗到让人眩晕的日光........
无名旅店发潮霉墙纸和缓慢攀爬的虫豸,似乎可以永不停歇的倾盆大雨,潮湿角落里软塌塌的苔藓......
长泽优希的记忆里充斥着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凌乱意象。
从长泽优希再也想不起来最初的自己那一刻开始,长泽优希忽然就意识到了一点。
—— 他不再是个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