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2/3页)

而后在那无尽的深黑之中,他似是听见了许多人声——

早猜说他实是叛仙下凡,因而听见“天君”、“下凡”、“阴司”等等词句也无甚意外,只拿手抵上下巴,低喃了两句,“天君要罚……玩忽职守?”

不难从那句句话音中推断出他是在各界寻人……原来他被判罚下凡,竟是因为这个么?

又貌似听那声音唤了他“迎灵风使”,是他的大名?还是他的仙衔?

他垂眼细思着,视线空落在墙根处的几丛杂草之上,没等从这离奇的因由中琢磨出些什么感受来,便见那几株杂草好似比前一刻长长了些许。

……是他看错了?

不,不是。不只是墙根处的杂草,身边老树盖下的树荫似也扩大了几寸,再回头看,只见方才还满是青绿的山林已然被染成了秋意的黄。

——时间在变!

怎么会?!他稍稍一惊,想也没想地拔出了长剑,可并无任何凶险变故横生而出,只有一股茫然无力的疲意骤然袭上心头,激得他失力地踉跄了一下,教他不自觉地抬手按上了心口。

似被那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制住了动作,将他钉在了原地,逼他只能愣怔地看着眼前一时一变的景色,春雨、夏花、秋叶、冬雪……

天色一直都是那般亮堂,絮絮流云急卷慢舒,可四季却就这么在他眼前不断变换着,一时说快也快,一时说慢又慢,逐步夺去了他对时间的感知。

——经已过了多久?

——不知。

抬手,手上的皮肤皱纹慢生,转眼,远处的景物逐渐模糊——

——他在变老?

是了。披落在背的黑发渐长渐白,身体全不受控地佝偻了起来,直至他再握不住手中的长剑,长剑当啷落地。

——“当啷”。

一声脆响,像是激醒了他,也激醒了这景。

四季倏然回退。

似在眨眼之间,白发自发尾褪回了浓黑,手上的皱纹渐被抚平,远处景物再度清晰起来,心间无力感急退而去——他重拾回了挺直的腰背,亦重拾回了清醒。

仍是有些失力地倚在墙上轻喘了片刻,终于稳住了呼吸,谈风月紧锁着眉,将跌落在地的长剑捡了起来。

……虽不知这深魇予他幻化出这景象是为何意,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更要紧的是,那与他失散了的阴魂如今身在何方,有没有遭遇险境……会不会,也在这片诡异的天地之间?

思及至此,他执剑的手不觉紧了紧,远望了一眼空空无人的街道,疾步去寻。

在他身后,墙根处的杂草又一次猛长长了些许。

……

——经已过了多久?

不知。

——经已走了多远?

不知。

——四季变幻又回退了几轮?

不知。

——秦念久身在何处?

不知。

——这天地间,只有他自己吗?

像是如此。

——为何会这样?

不知。

……

在这秋冬春夏中,茫茫天地间端是空旷无人,咒诀无用,术法无效,无人与他交谈,无人与他作伴,渺渺似只有他自己。一头青丝变作白发,白发又化为青丝,他四处走过,却寻不见那一个人。

愈走,便愈是心焦,不知深魇为何会是这样一幅景象;愈找,便愈是心慌,不知那阴魂究竟身在何方,还时时有股莫名其妙、不知由何而来、既陌生又熟悉的疲惫无力感紧紧胁迫着他,叫他既是烦懑又是不解,又逐渐化作了木然。

……找吧,那便找吧。

既然出不去,既然不知那阴魂平安与否,是不是真在这幻境之中……

那便找吧。

……

……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淬着血一般的恨声怒而冲出喉间,已乱了神智的秦念久周身黑气满溢,两眼似被烧红了一般,提剑直劈那“谈风月”,剑刃却轻巧地从“谈风月”身上穿过,仿佛划过了一片云雾,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眼睁睁地看着场景又一次重置,秦念久眼能泣血,心间恨意更甚,身上黑气源源炸出,铺遍苍穹,直震得整个魇境都动摇了一刹。

——也只是一刹。

裂缝转眼合拢,翻了数倍的宗门人与那“谈风月”再度齐围了上来。

在他没能注意到的某个角落,自他体内涌出的黑气急急分离了一小股出去,似有意识一般疾速渗穿过了魇境边际无形的屏障。

……

……

猛地,天地动摇,不断演幻的四季似是停滞了一刹,虽然仅有短短一刹,却被谈风月敏锐地捕捉进了眼里。

他蓦然转头,往那震动的来源处远望而去,只见一抹黑光正以他视线难以追上的速度冲他直飞而来。

不等他提剑以防,那抹黑光已然逼近了他身前,又急急停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