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19/42页)
“生之谓性”,“生”字就是“气”字,也就是说“气”就是“性”。气就是性,“人天生就处于静中,这以上就不能说了”,才说“气即是性”,这样就把性落在一边,并非性的本来状态了。孟子所说的“性善”,是从性的本原上说的。然而性善的端倪,却要在气上才能看见,如果没有气也无法见到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都是气。程颐说:“论性不论气就不全面;论气不论性就不明白。”这是由于为学之人各自只看到一边,只好这样说。如果能明白地看到自己的天性,那么气便是性,性便是气,原本没有性与气的区分。
答陆原静书
【一五〇】
来书云:“下手工夫,觉此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照心亦动也。心既恒动,则无刻暂停也。”
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息。”[285]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286]之学矣。
【译文】
来信写道:“下功夫时,感觉心中没有一刻宁静,烦乱之心固然在动,澄明之心也在动。心既然一直在动,就没有一刻停息了。”
你这是有意追求宁静,因此愈发不得宁静。烦乱之心自然是动,但澄明之心实则未动。一直维持心体的澄明,心就处于恒久的即动即静的状态,天地万物也正因此而恒久不息。澄明之心固然使得心体澄明,然而烦乱之心也能使得心体澄明。《中庸》说:“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息。”有一瞬的停息便会灭亡,便不是最为诚挚、没有丝毫止息的学问了。
【一五一】
来书云:“良知亦有起处。”云云。
此或听之未审。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若谓良知亦有起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矣。
【译文】
来信写道:“良知也有发端之处。”等等。
这或许是你听得不明白。良知就是心的本体,就是前面提到的恒照。心的本体无所谓发端不发端。即使妄念生出来,良知也依然存在,但人们不知道要存养良知,所以有时会失去它;即使心体昏闭阻塞到了极致,良知也依然光明,只是人们不知要去体察,所以有时会被遮蔽。即便有时会失去良知,但其本体尚在,存养它就行了;即使有时会遮蔽良知,但良知本体还是明白的,只要下体察的功夫就可以了。如果说良知也有发端之处,就是认为它有时不存在,那就不是良知的本体了。
【一五二】[287]
“精一”之“精”以理言,“精神”之“精”以气言。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无条理则不能运用,无运用则亦无以见其所谓条理者矣。精则精,精则明,精则一,精则神,精则诚;一则精,一则明,一则神,一则诚。原非有二事也,但后世儒者之说与养生之说各滞于一偏,是以不相为用。前日“精一”之论,虽为原静爱养精神而发,然而作圣之功,实亦不外是矣。
【译文】
(来信写道:“前些日子先生谈到‘精一’,这是不是就是做圣人的功夫?”)
“精一”的“精”是就理而言,“精神”的“精”是就气而言。理是气的条理,气是理的运用。没有条理则不能运用,没有运用则无法看到条理。做到了精,就可以精致、明白、专一、神妙、诚挚;做到专一,就可以精致、明白、神妙、诚挚。精和一实则是一回事,只是后世儒者的学说与道家的养生学说各执一偏,无法相互促进。前些日子我说的“精一”之论,虽然是针对你喜欢存养自己的精神而发的,不过做圣人的功夫,也不外乎此。
【一五三】
来书云:“元神、元气、元精,必各有寄藏发生之处。又有真阴之精、真阳之气。”云云。
夫良知一也,以其妙用而言谓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谓之“气”,以其凝聚而言谓之“精”,安可以形象方所求哉?真阴之精,即真阳之气之母;真阳之气,即真阴之精之父。阴根阳,阳根阴[288],亦非有二也。苟吾良知之说明,即凡若此类,皆可以不言而喻。不然,则如来书所云三关、七返、九还之属[289],尚有无穷可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