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6/7页)
“他说就在那时,他担心克里斯默斯会在哪天晚上宰了伯顿小姐。警长问他为什么从未报告过这种担心呢。布朗说,他认为不说出来也许可以在那儿呆下去,不用惊动警方便可以阻止那种事发生。警长哼了一声,说布朗想得倒也周到,要是伯顿小姐早知道的话,一定会感谢他的。我想这时布朗才意识到他自己也有令人怀疑的地方。于是,他开始讲起那辆汽车是伯顿小姐为克里斯默斯买的,他曾设法劝说克里斯默斯,不要再贩卖威士忌,以免他们俩都陷进麻烦。警察注视着他,他越讲越快,越讲越多;他说星期六一大早他醒过来,看见克里斯默斯天不亮就起床往外走。布朗知道他去哪儿,七点左右克里斯默斯回到小屋,站在那儿盯着布朗说:‘我把那事办了。’‘啥事?’布朗问。‘上那幢房子里瞧瞧去,’克里斯默斯答道。布朗说当时他感到害怕,但绝没想到他会那样干。他说开初他只认为克里斯默斯最多揍了她几下。不一会儿,克里斯默斯又往外走,这时他起床穿好衣服,开始生火做早饭;他偶然往门外一望,却看见前面大房子的整个厨房烧起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警长问。
“‘大约八点吧,我想,’布朗说,‘这是通常人们起床的时候,除非他是个阔佬。上帝知道我不富。’
“‘而那场火将近十一点才有人报告,’警长说,‘下午三点钟房子还在燃烧。你是说一幢古老的木头房子,就算很大,能烧六个小时?’
“布朗坐在那儿,左顾右盼,警察围在他旁边,都在打量他。他说:‘我对你们讲的都是实话,这是你们要求的。’他的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头一扭,像是叫喊似的说:‘我咋会知道那是什么时间?你以为一个在刨木厂当牛做马、干粗活儿的人能有钱买表吗?’
“‘你已经有六个星期不在刨木厂或别的地方干活了,’警长说,‘一个开得起新车、整天乱逛的人,随时都可以经过法院大楼看看钟,弄清时间的。’
“‘那哪儿是我的车,我不是刚对你讲了!’布朗说,‘那是他的。她买来送给他的,他杀死的那个女人送他的。’
“‘这无关紧要,’警长说,‘往下讲吧。’
“于是布朗往下讲,越讲嗓门越大,越讲越快,一个劲儿地告发克里斯默斯而竭力把乔·布朗隐藏起来,好让他有机会把那一千块钱捞到手。有人会认为赚钱或者捞钱是一场不讲任何规则的游戏,这真使我难以理解。布朗声称,甚至看见起火了他还一点儿没想到她还会在房里,更不要说以为她死了。他说他完全没想到进屋里去看看,他一心想的是该如何把火扑灭。
“‘而这时将近八点了,照你说的,’警长说,‘汉普·沃勒的妻子将近十一点才来报告那场大火。你可真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不可能赤手空拳地把火扑灭。’布朗坐在警察中间,他们已经锁上门,但窗外挤了一大圈人,玻璃窗上挤满了一张张脸。他的眼睛东瞧瞧西望望,神色紧张,上嘴唇噘得离开了牙齿。‘汉普说他破门进去之后,屋里早有一个人在那儿,’警长说,‘那人竭力拦他,不让他上楼。’布朗被围在警察中间,他的眼珠子乱转不知往哪儿瞧才好。
“我猜这时候他感到绝望了,不仅那一千块钱离他越来越远,而且他开始明白拿到那笔钱的会是别人。我想,这像是他看见握在自己手里的一千块钱却由别人去花。他们说,看来他像是早就留着这一手,专等这样的时机才讲出来;像是他明白一到关键时刻,这些话准会救他,即使对个白人来说,承认布朗不得不承认的事,比起被控告为杀人犯还要糟糕。于是他说:‘好哇,来吧,控告我,控告一个用他知道的一切来帮助你们的白人。控告这个白人而让黑鬼逍遥法外。控告白人而让黑鬼逃跑。’
“‘黑鬼?’警长问道,‘黑鬼?’
“好像他知道这下抓住了他们的短处。好像他们相信,他干的事没有一件有他告发别人干的事那样坏。‘你们真聪明,’他说,‘全镇的人真了不起。上当受骗了整整三年。三年来一直称他是个外国人,而我只消三天就明白他跟我一个样,不是什么外国人。在他亲口告诉我以前,我早就知道了。’这时大家看看他,又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要是你谈的是个白人,你得小心你说的话,’警长说,‘我不在乎他杀人没杀人。’
“‘我谈的是克里斯默斯,’布朗说,‘那个杀了白人妇女的凶手,他在全镇人的眼皮下与她姘居,你们却让他远走高飞,反来控告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能为你们找到他的人。他身上有黑人血液,我第一次见他就看出来了。可是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聪明的警官先生们。有一次他甚至承认过,对我说他是个混血儿。也许他说这话的时候喝醉了酒,我不知道。然而他这样告诉我后的第二天早晨又来对我说(布朗现在又上劲儿了,几乎是龇牙咧嘴,瞪着眼注视周围的人,目光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上),他对我说:“昨天晚上我犯了个错误,你可别也犯这类错误。”我说:“错误,啥意思?”他说:“你想想吧。”我想起有天晚上我和他在孟菲斯时他干的一件事,我明白要是得罪了他,我这条小命就完了,于是我说:“哦,我明白你的意思。跟我无关的事我不会多嘴多舌的,我从来不这样,这我有把握。”布朗说:“你们大家也会那样回答的,当你一个人离镇老远地同他住在那个小木屋里,就是喊叫也没人能听见。你们也会胆战心惊的,到头来你想方设法去帮助的人反过来指控你杀了人,而你一身清清白白。”’他坐在那儿,东张西望,屋里的人打量着他,屋外的人把面孔紧贴着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