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页)
“你错了!”殷文渊正色说,“我是来代我儿子求婚,你可愿意嫁给超凡吗?”他诚恳地、真挚地、深刻地望着她。
她惊愕地抬起头,大眼睛睁得那么大,眼珠滴溜滚圆,绽放着黑幽幽的光芒。一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彼此衡量着彼此。这是殷文渊第三度这样面对面地和她谈话,他心底对她的那份敌意,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消失无踪,而那层欣赏与喜爱,就彻底地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他的眼睛一定泄漏了心底的秘密,因为芷筠的脸色越来越柔和,眼光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好半晌,她才无力地、挣扎地、模糊地说:
“你不怕有个白痴孙子吗?”
“超凡说过,那是个未知数。即使是,像竹伟那样,又有什么不好?我刚刚看到了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顿了顿,由衷地说,“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快乐,这么容易满足的孩子!人生几十年,快乐最重要,是不是?何况——”他引用了芷筠的话,“我们都没有竹伟活得充实,我们惯于庸人自扰!”
泪珠在芷筠眼眶里打着转,她唇边浮起了一个好美丽好动人的微笑。
“你说——超凡已经离开了台茂?”
“是的,他说他要学习独立!”
她唇边的笑更深了,更动人了,她的眼珠浸在水雾里,幽柔如梦。
“他在哪儿?”
“说起来,离你是咫尺天涯,他在台中。”
“什么?”她惊跳着,“他在台中干吗?”
“他学的是工程,现在他参加了建设台中港的工作,终于学以致用了。他工作得很苦,住在单身宿舍里,他又要绘图,又要测量,又要监工,晒得像个黑炭!”
她颊上的小酒涡在跳动。她深深地看着他。
“你对我又有条件了,是不是?你希望我用婚姻把他拉回台茂吗?”
“不。”他也深深地回视她。“台茂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也不算少,他现在的工作比台茂有价值。我不再那样现实了,父亲对儿子,往往要求太多,我想,他会继续留在目前的岗位上。我所以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要他继承我的事业,而是想找回他的幸福!尤其,这幸福是我给他砸碎了的!”
她侧着头沉思。
“可是……我不认为我能适应你们家的生活……”
“肯接受结婚礼物吗?”他问。
“要看是什么?”
“就是我们脚下这块地,你高兴的话,可以开一个大大的花圃!我只希望,你们肯常常去看看我们!我就于愿已足!当你完全失去一个儿子的时候,你就知道真正珍贵的,不是事业的继承,而是父子之间的那份爱!”
她的头靠在树上,面颊上逐渐涌起两片红潮。
“说起来好像真的一样。你怎么知道他还要我?”
“他登的寻人启事,你没看到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
“好。”他点点头。“让我们马上把这件事弄弄清楚!”他掉转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她急急地问。
“开车去台中港,再接他过来,大约要一个半小时!请你等在这儿!”
“啊呀!”她叫,脸色由红而白了。目送殷文渊迅速地消失在小径上,她把手紧按在胸口,以防止那心脏会跃腔而出。半晌,她才像做梦一般,身子软软地坐到一个石墩上去。她抬头看看天空,看看周围的花树,又把手指送到嘴里去,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痛楚使她跳了跳。同时,竹伟挑着两筐土过来了。
“姐,土挑好了。我放在这里了。”
“好。”她软软地说,“竹伟,刚刚是不是有位伯伯来过?”她怀疑地问。
“是呀!你还和他说了半天话呀!”
那么,这是真的了?那么,这不是做梦了?那么,他真的要来这儿了?她的心跳着,头晕着,呼吸急促了,神志迷糊了。她抓下了包着头发的头巾,她该进屋里去,梳梳头发,换件衣裳,搽一点胭脂口红……哎!自从和他离开之后,什么时候有过梳洗化妆的习惯!她想着,身子却软软的,丝毫没有移动的力气,她听到竹伟在叫:
“姐,我带小花去河边玩!”
“好!”她机械化地回答着,仍然坐在那儿,动也不能动,时光一分一秒地移过去,她只是傻傻地坐着,着自己的心跳,咚咚!超凡!咚咚!超凡!咚咚!超凡!哦,超凡!超凡!超凡!心跳的声音和这名字混在一起,变成了一阵疯狂似的雷鸣之声,震动了她每根神经,每根纤维!
同一时间,殷文渊正带着儿子,疾驰而来。车子到了黄泥路口,殷文渊转头对殷超凡说:“你自己进去吧!我想,不用我陪你了!今晚我住在台中大饭店,明天我们再谈!”
“爸!”殷超凡喘息地说,“你不会开我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