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弃儿(第3/4页)
她摇了摇头。
“但它的确发生过,是吗?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吧?”
“是的,愚可。”
“而现在,我记起了自己过去的一件事。一定曾经有个‘过去’,罗娜。”
一定曾经有个“过去”。每当她想到这里,心头就感到一阵沉重。那是个不一样的过去,与他们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上,这点她明白,因为蓟荋这个名称他始终想不起来。她必须教他认识这个名称,那代表弗罗伦纳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你到底记起了什么?”她问。
面对这个问题,愚可的兴奋似乎突然消失无踪。他犹豫不决地说:“没有多大的意义,罗娜。只不过我曾经有份工作,而我知道那是什么工作,或多或少知道些。”
“是什么工作呢?”
“我分析‘一场空’。”
她猛然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还将手掌按在他的前额一阵子,直到他不悦地将头撇开。她说:“不是又犯头痛了吧,愚可?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头痛了。”
“我很好,你不要烦我。”
看到她垂下眼睑,他立刻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罗娜。只是我感觉很好,我不希望你为我担心。”
她随即精神一振。“‘分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一些她不懂的词汇。想到他曾是个多么有学问的人,她就感到非常自卑。
他想了一下。“意思就是……意思就是‘拆开来’。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会拆开一个分类器,以便找出扫描光束对不准的原因。”
“哦。可是,愚可,怎么有什么也不分析这种工作呢?这根本不算工作。”
“我没有说我什么也不分析,我说我分析‘一场空’,有引号的。”
“那不是同一回事吗?”开始啦,她想。她开始说傻话了,他很快就会受不了而把她甩掉。
“不,当然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只怕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但在我的感觉中,那必定是一份重要的工作。我以前不可能是罪犯。”
瓦罗娜心虚了,她实在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她曾经安慰自己,警告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所以那样做,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将他绑得更紧。
那是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变化来得太突然,害她吓了一大跳,她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镇长。下一个休工日,她从一生积蓄中取出五个信用点(永远不会有任何男子要她的嫁妆,所以根本没有关系),带愚可去看一个城中医生。她握着一张纸片,上面有医生的姓名与地址。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找了两个小时,才在支撑“上城”的巨柱之间找到那座建筑物。
她坚持要陪在愚可身边,结果看到医生用许多奇怪的仪器,做出各种恐怖的事情。当他将愚可的头放在两块金属中间,使它像晚间的蓟荋蝇一样发出光芒时,她赶紧跳起来试图阻止。医生叫来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拖出去。
医生在半小时后走出来,面对着高大而眉头深锁的她。她在他面前感到坐立不安,因为他是一名大亨,尽管他在“下城”拥有一间诊所。不过他的眼光相当和善,甚至可算是亲切。他正在用一条小毛巾擦手,擦完就丢进垃圾桶里,虽然在她眼中那条毛巾干净得很。
他说:“你是在哪里遇到这个人的?”
她谨慎地把经过情形告诉他,只透露了最基本的梗概,完全没有提到镇长与巡警。
“这么说,你对他一无所知?”
她摇了摇头。“以前的事都不知道。”
他又说:“这个人接受过心灵改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起初她又摇了摇头,但随即压低声音,生硬地说:“对疯人做的那种事吗,医生?”
“还有罪犯。改造他们的心灵是为了他们好,那样能让他们的心灵恢复健康,或是改变使他们想要偷窃、杀人的那些部分。你了解吗?”
她听懂了。她涨红了脸,对医生说:“愚可从没偷过任何东西,或是伤害任何人。”
“你管他叫愚可?”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听我说,在你遇到他之前,他曾经做过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呢?从他的心灵目前的状况,我们很难判断。那次改造很彻底、很残酷。我不敢说他的心智有多少被真正除去,又有多少是由于震撼而暂时丧失。我的意思是说,一些时日之后,有些部分会恢复过来,就像他的语言能力,可是并非全部。他应该受到严密监视。”
“不,不,他一定得跟我在一起。我一直把他照顾得很好,医生。”
他皱了皱眉,然后声音变得更温和。“好吧,我是为你着想,姑娘。并非所有的坏心眼都能除去,你不会希望哪天他伤害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