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9/33页)
“他知道你与你的工作情同夫妇。你所从事的工作比你本人更为重要。”
“说得太过分了。”当另一个房间有人把一盘器械掉到地上时,他们都吓了一跳,“但是,对于我们认识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实情。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无产者和闲人,如果朱利安是其中一员的话,我甚至也许永远都不会和他相识了。”
“也不完全对。很显然,我和你也是同类人,整天无所事事、大吃大喝的生活会让我们发疯的。”他看着墙面,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我想我是在请求你除了作为一名全职的物理学家外,再从事一份临床医师的兼职工作。一直到他好起来。”
她用一种有时用来看学生的眼神盯着他,“谢谢你没有指出来他曾经为我做过同样的事。”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咖啡机跟前,“要喝一杯吗?”
“不用,谢谢你。”
她回来的时候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这样他们就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要是一周前,我会放弃一切去做他的临床医师。我比你或者他自己所想象的更爱他,我是这么想的,当然我也欠他很多。”
她停了一下,向前倾了倾身体,“但是在过去的几天里,这个世界已然变得太复杂了。你知道他去华盛顿的事吗?”
“不知道。政府的事务?”
“不完全是。当时我在那里参与工作。现在我才明白,他去找我完全是为了寻求我的帮助。”
“关于杀死那个孩子的事?”
“还有所有其他人的死亡,关于践踏。甚至在我还没有看到新闻时,我就完全惊呆了。但是我……我……”她伸手拿起咖啡杯,但是又把它放下,随即开始呜咽起来,发出令人吃惊的痛苦的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而且这事比他或者我都重要,比我们是否活着或死去也重要。”
“什么?等等。慢点说。你的工作?”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但是是的。”
“是关于什么方面的,国防部的某种工作?”
“也可以那么说。是的。”
他向后靠了靠,用手按着他的胡须,仿佛粘在了上面一般,“国防部。布雷兹·哈丁博士……我每天都观察人们如何对我撒谎。我并非全能专家,但在对付撒谎方面我可是个专家。”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你的事就是你的事,我对它的兴趣仅仅限于它是如何影响我的病人的。我不关心你现在的工作是否正在拯救这个国家,拯救这个世界。我所请求的仅仅是当你没有从事那项工作时,把他照顾好。”
“我当然会这么做了。”
“你确实欠他的。”
“杰弗森大夫,我已经有一个犹太人母亲了。我不想再要一个像你这样留胡子、穿制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他站起身来,“我正在把我自己的责任感错误地引导到你身上。在我们接驳之后,我本不应该放他走的。如果我把他留下来进行观察的话,这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阿米莉亚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好吧。你因为这件事而自责,我也会因为我的过错而自责,这样我们的病人因为同化作用也会得到改善的。”
他笑了,“保重。你自己多保重。这种事相当累的。”
这种事!她看着他离去,听到外面的门关上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脸变红了,开始还努力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然后终于任其自由地流淌下来。
当我走向死亡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我正在飘过一条充满白光的走廊。最终我来到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有阿米莉亚、我的父母和十来个朋友、亲属。我的父亲还是我小学时记忆中的样子,身材瘦弱,不蓄胡须。李楠,我初恋的女孩,就站在我的旁边,她的手伸进我的口袋里抚摸着我。阿米莉亚傻兮兮地咧嘴笑着,注视着我们。
谁也没有说话。我们只是彼此相互打量着。然后一切又渐渐消失了。我在医院里醒了过来,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鼻子深处散发着一股呕吐物的气息。我的下巴很痛,好像被人用拳头打过一样。
我的胳膊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但我设法抬起一只手,拉下了氧气面罩。屋子里还有别人,不过看不清,我要了一张面巾纸,她递给了我。我试着擤了一下鼻涕,结果引发了一阵干呕,她把我扶起来,将一个金属碗状物垫在我的下巴下面,我咳嗽了起来,嘴角流出大量的口水。然后她递给我一杯水让我漱口,我意识到她就是阿米莉亚,而不是护士。我说了一些诸如“噢,该死”之类故作轻松的话,眼前又开始发黑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放到枕头上,把面罩重新戴在我的脸上。我听到她叫了护士,然后我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