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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我有几个问题。”
马丁·塞利纳斯等我往下说。
“这事到底能给我带来什么?”我问,“你跟我说,如果我回去继续在海伯利安生活,那将十分困难——因为没有证件之类的东西——可你知道,我能轻松自如地生活在荒野中。对我来说,离开这儿,去沼泽地,躲着圣神当局,肯定比拖着你的小朋友在太空中逃来逃去要容易得多。此外,对圣神来说,我已经死了。我大可以回到荒野的家乡,和我的部族待在一起,那肯定完全没有问题。”
马丁·塞利纳斯点点头。
片刻的沉默过后,我说道:“所以,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这番无稽之谈?”
老人笑了。“因为你想成为英雄,劳尔·安迪密恩。”
我窘迫地大出一口气,双手放在桌布上。手指似乎又迟钝又笨拙,不知道该怎么摆在精美的亚麻布上。
“你想成为一名英雄,”他重复道,“你想成为那些创造历史的非凡人物之一,而不仅仅是注视着历史在你身边擦身而过,就像河水流过一块岩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其实我懂,这是当然,但是他不可能把我了解得那么透彻。
“我很了解你。”马丁·塞利纳斯说,仿佛是在回应我的所思所想,而不是我最后那句话。
在此处,我得说一下,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老诗人会拥有心灵感应术,连一秒钟也没想过。首先,我不相信心灵感应术的存在——或者,准确地说是当时我不相信;其次,我更感兴趣的是一个生活了差不多有一千标准年的人类的潜能,我在想,为什么即便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他还能通过别人的面部表情和动作上的微小变化,得到相当于心灵感应的效果呢!
或者,只是他侥幸猜对了罢了。
“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平静地说道,“我所在的部队被派到南大陆和叛军打仗时,我亲眼见到了他们的结局。”
“啊,大熊,”他嘀咕道,“南极的大熊,海伯利安最没有价值的冰泥之地。我记得从那儿传来过动乱传闻。”
那儿的战争持续了八个当地年,令上千海伯利安小伙命丧黄泉,他们太蠢了,应征入伍,结果被派到那儿去打仗。也许这个老诗人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狡猾。
“我所说的英雄,不是指那些自己往枪口上撞的傻子,”他继续道,突然像蜥蜴一样,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薄唇,“我所说的英雄,是指那些胆识过人、慷慨仁慈、成为传奇佳话的人,他们甚至因此被尊奉成神灵。我所说的英雄是文学意义上的,我们的主人公惯于采取一些强大而有效的行动,他的悲剧性缺陷将带他走向毁灭之路。”诗人顿了顿,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但我只是静静地回看着他。
“你不喜欢悲剧性缺陷?”他最后说道,“或是不惯于施展强大而有效的行动?”
“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又说了一遍。
老人弯腰朝我凑过来。他抬起头望过来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某种戏谑的光芒。“孩子,你的头发是在哪儿剪的?”
“什么?”
他又舔了舔嘴唇。“你听到了我的问话。你的头发很长,但不乱。是在哪儿剪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如果我在沼泽地待太久,我会自己剪。但如果在浪漫港,我会去鞑图路上的一家小店。”
“啊……”塞利纳斯说,靠回到高背椅子上,“我知道鞑图路,在黑夜区,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小巷子。那儿的自由市场以前会卖些装在镀金笼子里的雪貂。那儿是有些理发店,但是最好的一家属于一个叫伍帕拉尼的老头。他有六个儿子,每一个儿子成年时,他就会在店里加上一把椅子。”那垂老的眼睛抬了起来,注视着我,我再一次被那人格的力量震住了。“那是在一个世纪前。”他说。
“我就是在伍老爹的店里剪的,”我说,“现在,店已经属于他的曾孙卡拉卡瓦了。不过那里依旧只有六把椅子。”
“对,”诗人说,自顾自地点着头,“在你挚爱的海伯利安上,还没发生太大的变化,是不是,劳尔·安迪密恩?”
“这就是你的观点?”
“我的观点?”他反问道,摊开双手,似乎表示他并没藏着比他的观点更险恶的东西,“我并没表达什么观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的孩子。琢磨那些世界历史名人的事情是我的一项消遣,尤其是想到未来神话中的英雄会花钱去理发。顺便说一下,几个世纪前我就想到这个点子了……神话这点事和生活这点事之间的奇怪断链。你知道‘鞑图’是什么意思吗?”
他突然改变话题,对此我只能眨眨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