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二章(第6/8页)
他们推着手推车穿过三层楼高、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走进工厂之后,我又回到挂着“禁止通行”
标牌的铁链旁。我告诫自己别走得太快,别四处张望——不要做任何令自己分神的事情——但是很难。现在我就要返回到我进来的地方,加快脚步的想法无比强烈。我口里发干,那一大杯根汁汽水在肚子里翻腾。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做下的标记要是不见了怎么办?要是标记还在,但台阶不在了呢?
别紧张,我告诉自己,别紧张。
钻过锁链之前,我忍不住迅速扫视了一眼。
院子里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柴油机的闷响:“呜——刹”,如同我在梦里听到过的声音。我想起另一首歌里的一句歌词:火车上正播放着行将消失的列车蓝调。
我沿着烘干房的绿色侧墙向前走,心跳越来越快。撕下的纸团还躺在原地,上面压着混凝土块;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不赖。我轻轻地踢了纸条一下,默祷:上帝保佑那办法行得通!上帝保佑我顺利返回!
我的鞋尖踢到混凝土块——我看着它被踢飞了弹到楼梯台阶上。这两种情形几乎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却同时发生了。我又朝周围看了一眼,院子里没有人能看见我所在的狭窄通道,除非他们碰巧从通道的两个端口经过。没有人经过。
我走上一级台阶。脚能感知到楼梯的存在,眼睛却告诉我——我仍然站在院子里的皴裂地面上。根汁汽水在我胃里又一阵翻涌。我闭上眼睛,感觉好些了。我上了第二级台阶,然后是第三级。
台阶不高。当我迈上第四级时,夏天的闷热从我脖子后面消失了,眼睑后的黑暗越来越深。我摸索着第五级,但压根儿没有第五级。我的头撞在储藏室的矮屋顶上。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差一点尖叫起来。
“放松,”阿尔说。“放松,杰克。你已经回来了!”
7
他给我倒了杯咖啡,但我摇了摇头。胃里还在翻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我们回到隔间里,这趟疯狂的旅行就是从那儿开始的。我的钱包、手机和钱都堆在桌子中央。阿尔坐下来,忍着疼痛,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也更放松了。
“现在,”他说,“你去了又回来了。感受如何?”
“阿尔,我不知道该如何感受。我彻头彻尾呆掉了。你是无意间发现这个的吗?”
“没错,在我搬到这儿之后不到一个月。我的鞋后跟儿上恐怕还沾着派恩大街的灰尘。实际上,第一次我是摔下楼梯的,就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一样。我以为我疯了。”
我想象得出。至少我有些准备,尽管准备得不很充分。但是,严格地说,一个穿越时空的人有办法充分准备吗?
“我呆了多长时间?”
“两分钟。我告诉过你,总是两分钟。不管你在那里多久。”他咳嗽一声,朝一张新餐巾纸里吐出一口痰,折起来装进口袋。“每次你走下台阶,都是1958年9月9日上午11点58分。每一次去感觉都像是第一次。你去了哪些地方?”
“肯纳贝克果品公司。喝了根汁汽水。真是太妙了。”
“是的,那里的东西味道不错。没有防腐剂之类的东西。”
“你认识弗兰克·阿尼塞吗?我见到了他十七岁时的样子。”
我以为阿尔会笑,他却认为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当然,我见过弗兰克很多次。可他只见过我一次——我是说在那个年代。对弗兰克来说,每一次都是第一次。他从外面走进来,是吗?从他的雪佛兰车里下来。‘泰特斯已经把卡车运到升降间了,’他告诉他父亲。‘说五点能准备好。’我听过不下五十遍。我不是说每次回去我都会去果品公司,但是每次去都会听到。然后是女士们进来挑选水果。西蒙兹太太和她的朋友们。就像一遍又一遍看同一部电影。”
“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我慢慢地说了一遍,一字一顿,尽量让这些字能让我的脑子理出个思路。
“没错。”
“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二次见你,不管你已经见过他们多少次。”
“没错。”
“我可以回去跟弗兰克和他的爸爸进行同样的对话,他们却不知道。”
“正是这样。或者你可以做些改变——不点根汁汽水,来份香蕉船冰激凌——当然,谈话也会随之不一样。唯一可能会怀疑这些变化的是黄卡人。但他喝得烂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觉了。
要是我说得没错的话,他肯定察觉到什么了。如果他察觉到了什么,那是因为他碰巧坐在兔子洞附近。或者不管是什么洞。可能它会释放出一种能量场。黄卡人——”
他又开始咳嗽,没法继续说下去。看着他俯下身,用手撑着身体,竭力不让我看到他有多痛——疾病如何在他身体里折磨他——这事儿本就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