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3/3页)

“好兄弟,你对师哥的这份情谊,师哥我会永远记着的。”黎天成亲热至极地答道,“另外,有个事儿也要你支持下:这一次盐厂要举办井祖公祭大会,我们忠县借机特意邀请中央党部的同志们下来视察工作。你帮忙在上面衔接一下?”

“行,小弟我义不容辞。”廖华在电话那边一口答应得十分干脆。

这日,黎天成在朱家府院吃过早餐,正准备去涂井盐厂公署上班时,朱万玄忽地喊住了他:“天成,我想和你谈一点儿事。”

黎天成答应着,便和他一道进了偏厅坐下。

朱万玄沉思了好一会儿,慢慢讲道:“两天前,那个共产党人齐宏阳来拜访过为舅了。他和为舅谈了一番话。”

黎天成心头一震:“哦?他是怎么和你谈的?”

“他首先是声称自己从报纸上看到了为舅捐盐救国的光荣事迹,然后对为舅十分仰慕,所以特来拜访为舅。另外他还给为舅送了不少礼品,礼数倒是十分周到。”

黎天成答道:“舅舅,你的爱国精神是国内任何一个党派都会为之敬仰的。”

朱万玄呷了一口清茶:“为舅当然也表示了感谢,给他们八路军重庆通讯处捐了三千块船洋。”

黎天成一怔,微微一叹:“舅舅,你这是……”

“天成,为舅这是在为你的未来‘两面下注’啊!”朱万玄说道,“我们这些商绅,哪一天不是置身于时代的旋涡之中,风雨飘摇?若是没有左右逢源的基本功,只怕早就垮掉千百次了。”

黎天成拍膝叹道:“共产党又不是国民党,你这一套没用。”

“嘿,你倒还讲得不错—齐宏阳硬是没有接我的一分一文!”朱万玄苦笑道,“为舅这‘两面下注’‘左右逢源’之术,在他们面前真是失效了。”

黎天成只得讲道:“这件事,小甥知道了。齐宏阳来拜访过你的事情,你对外可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免得引来麻烦。”

“我知道,天成哪,今天为舅也和你谈一谈对政事的看法。”朱万玄深深凝望着黎天成说道,“在为舅看来,无论什么党派,只要他们上台执政,总该以民生为重、以家庭为重吧?没有一个个‘小家’的幸福康宁,哪来整个国家的安定富强?家庭之中,又以亲情为纽带—真要把亲情也抛掉了,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向心力和凝聚力呢?‘人情即天理,天理即国法!’你将来当官掌权了,这些道理不能置之脑后啊!”

听到这儿,黎天成的眼眶湿润了。

朱万玄又道:“你回忠县以来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不仅仅是‘清廉’‘能干’所能形容,而是有些接近共产党人了。但现在国民党毕竟是正统,舅舅希望你莫要参入党派之争。你看,冯处长做到那么大的官儿,还不是总遭别人暗算?还不是要累死累活地花钱消灾?天成啊,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你当官发财。如果有一天你在国民党里真的格格不入了,你就辞官回来,陪舅舅一道做生意,照样可以无虑无忧!

“不瞒你说,那天当着齐宏阳的面,我就是这样讲的:‘你是共产党驻涂井盐厂的盐务代表,我外甥是国民党涂井盐厂党分部的书记—我在这里,只给你提一个恳求:你千万不要去试图影响和改变我的外甥。我只希望他能做好他自己,而不要被党派之争波及。’”

黎天成鼻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定了半晌心神后,才慢声说道:“母亲当年若是为了‘独善其身’,又何至于远出求学、拼搏一生?母亲当年没有做完的事业,应该也是希望我去继承完成的啊,舅舅!”

朱万玄低下脸去,没有看他,音调却是甚为悲怆:“你真是个痴儿啊,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为舅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