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4页)
“你平日和他关系如何?”黎天成正视着朱万玄问道。
“我和他平素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知道,我做的是出口外销生意,在商务上并不十分求助于他。而他因为你母亲是政府英烈和你在南京任职的关系,倒也很少为难于我。”
“甥儿的意思是:你若和他在生意往来上有什么瓜葛,请尽快全部‘切割’完毕。将来,我们和他们在忠县肯定是会有一番‘龙争虎斗’的,以免到时候连累了你。”
朱万玄摆手一笑:“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不过,近来牟宝权倒确是和我有一些密切的交集。”
“怎么说?”黎天成目光一敛。
“天成啊,你今天也听那涂井官办盐厂厂长田广培说了,我在忠县挂了一个虚职—盐商协会会长。但实际上,在涂井乡那里,我和钟世哲不同,我是没有私井的。钟世哲在那里倒是有几口私井可以自己产盐。我拥有的,只是涂井官办盐厂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
听到这一段话,黎天成的心潮一下暗暗激荡起来,但他面庞上却不露一丝异色:“想不到你竟有涂井盐厂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甥儿真是佩服你的‘陶朱之道’。”
“呵呵呵……这倒真和我的‘陶朱之道’没什么关系。”朱万玄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涩,“这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是怎么来的呢?说来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当初海盐、淮盐、鲁盐几乎完全垄断了全国的盐业市场,而只有川盐却遭到了国民政府的强行打压,在巴蜀之地都流通不起来。为什么打压川盐?你应该也晓得这幕后的原因吧?你们的委员长蒋中正为了压制川阀头子刘湘,所以才通过打压川盐来削弱刘湘的经济支柱。刘湘治下的省政府为了筹措财政资金,便将当时不景气的涂井官办盐厂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卖给了为舅。在当时,省政府是强迫为舅用高出市场价两倍多的钱款买下了这些股份的。现在,海盐、淮盐、鲁盐被日本鬼子抢去了,国民政府也被逼进了四川,只得重新又依靠川盐来自救自保。于是,马上有一些人就盯上了为舅手中的这百分之三十六的涂井盐厂股份。”
“莫非就是牟宝权他们?”黎天成听到这里,试探着问了一句。
“牟宝权只是‘配角’,‘主角’却有两个,来头都不小。”朱万玄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慢慢地呷着,“第一个‘主角’嘛,当然是四川省盐务管理局。他们想把我这百分之三十六股份重新收为国有,但给价却不到当年的四分之一。你看,你看,这政府部门也是‘出尔反尔’,毫无诚信,完全把我们商人当作‘傻儿’嘛,简直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气得我和他们大骂了一场。”
黎天成深长一叹:“舅舅,我这时倒要为国民政府说几句公道话了。如今东部国土大都沦陷,国民政府西迁重庆,一方面盐源确是匮乏至极,一方面经费也是紧张至极。你要他们拿出多少钱来购买你的盐厂股份,他们也实在是捉襟见肘。舅舅,我素来敬仰你是‘千金散尽为救国,不以私产绊良知’的义商,你不应该在价钱方面和他们计较的。”
“我……我哪里计较他们的价钱了?我计较的是他们那种‘翻云覆雨、玩弄商人、炎凉不定’的态度!其实,只要真正有助于国计民生、有助于抗日图存,我就是把这些盐厂股份全部捐给国民政府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朱万玄把茶杯沉沉一放,肃然道,“然而,我在忠县多年,也瞧见了田广培这些‘盐老鼠’的厉害,他们和牟宝权、郑顺德狼狈为奸、上下其手,偷出官盐在‘黑市’上大肆倒卖牟利,都不是好角色!天成你来这里当党部秘书也好,正好可以治一治这些贪官!其实,我本来很想把盐厂股份捐给国家的—但它万一又落到了田广培这样的‘硕鼠’手里,我怎么甘心?”
黎天成双眉一挺:“舅舅请放心,我是党国的新锐干部,也是革命英烈的后代,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你手里窃取这些盐厂股份,去大发国难财的。”
其实,他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自己的心潮也波动得十分厉害。不出自己先前所料,舅舅果然是自己将来打通涂井盐厂的一把“金钥匙”!有了这百分之三十六的盐厂股份做后盾,自己介入护盐事务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但自己毕竟是在利用舅舅啊!虽然有些愧疚,可为了完成党的任务实在顾不得这些了。
朱万玄在对面深深地注视着他:“天成,倘若涂井盐厂的官员个个都像你这么清正廉洁就太好了!”他顿了一下,又徐徐讲道,“你知道另一个对我的盐厂股份志在必得的人是谁吗?是送你‘羊马相戏’银像的那个赵信全。他在外边留过学喝过洋墨水,今年年初才从上海回到忠县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发了大财,天天拉着牟宝权上门来游说我把盐厂股份卖给他。想那牟宝权身为一县之长,竟心甘情愿为赵信全当‘掮客’,可见他也从赵信全那里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我对他俩现在是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