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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成梁:努尔哈赤的杀父仇人和庇护神(第3/8页)

第二年,即大明万历十一年,清算张居正的工作拉开序幕。随后,张居正家产被查抄没收,十余口人饿死在被贴上封条无人敢于启动的家中,张居正那些或真或假的罪行被公告天下。

时年五十七岁的李成梁,耳闻目睹了张居正的生前身后——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辉煌到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全部过程;也耳闻目睹了另外一位真正的英雄——戚继光,从威震天下、威名赫赫到默默无闻地死去的全过程。

我们无法知道李成梁对此的感受如何,无从知道他是否物伤其类,是否胸怀不平?但肯定有证据表明,从此以后,李成梁渐渐开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从一件不大的谎报军情与战功开始的,随后,逐渐加速度,并扩大为几乎是全方位的堕落。此时,如果张居正回到人间,可能会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曾经深切信任与支持过的老部下,如今怎么竟变成这副完全不同的模样?

仿佛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差不多与此同时,在远离帝国首都的白山黑水之间,发生了努尔哈赤的祖父与父亲,在乱军混战中被李成梁部下误杀的恶性事件。

相隔千里之遥的两件事情,显得同样乖戾不祥。它们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以至于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将这两件事情看作是大明朝死去和大清朝新生的起点。从此以后谈论大明帝国时,似乎只要说“这个政权正在死”就可以了。而大清朝则在此时现出自己极为微弱的一丝丝曙色。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将会不停地看到,整个帝国呈现出来的,几乎全部是病态的景象。面对着生气勃勃的努尔哈赤,大明朝所发生的一切,可以典型地告诉我们这种病态已经是如何的无可救药。

这一年,努尔哈赤二十五岁。不久,他开始了血亲复仇的故事。这个故事,后来被称颂为“十三副遗甲起兵”。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努尔哈赤还太年轻,太无足轻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祖父、父亲被官军误杀,如果被误杀的不是朝廷认可的建州酋长的话,大约没有什么人会把这个满腹悲伤、委屈和愤恨的小伙子放在心上。

因此,关于他在此期间的记载,大体上都不是当时做出的。这些后来流传下来的东西,充满了种族的、国家的、英雄的、贼寇的、忠诚的、叛逆的、牛皮哄哄的、低三下四的等等激情。有些像“卧薪尝胆”的故事一样,带点儿悲伤而阴冷的人生智慧;有的又像“水晶鞋”那样,满是激动人心的纯情浪漫天真可爱……

诚如我们所知,清代官方与民间史籍的不可靠程度,大约可以排在我国历朝历代包括堂皇二十五史之首。原因来自于到那时为止中国历史上最为严酷、持续时间最久的文字狱。这种注定要留下恶名并受到历史永久诅咒的文字狱,在顺治皇帝进入山海关以后便初露端倪,在康熙皇帝时期锋芒小试,在雍正皇帝手中头角狰狞,在那位自称“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时代登峰造极。因此,隐恶扬善便成为这一时期以及后来主流知识分子和史学家们的主要工作任务与方式。因此,这些记载中的许多部分都经过了刻意的扭曲与修饰,从而显得云遮雾罩,或者怪诞乖张。

这种情形反证了大清朝官方史料中所不愿意承认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努尔哈赤所在的爱新觉罗系建州女真,曾经受到过大明帝国长时间优厚待遇和汉族人士的长期帮助。这些历史事实与人物,常常受到大清国权贵们的刻意歪曲与打压。好在漫长的岁月里,累积起来的资料已经够多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再加上不需要很多的一点儿常识,似乎就能够还原出当时的大体面貌。

努尔哈赤是大明辽东建州左卫指挥世家的子孙。“卫”、“所”是明太祖朱元璋建立的军事制度,在理论上讲,一个“卫”应该有军人五千六百名,大约相当于今天一个旅的编制。随着岁月的流逝,情况不断发生变化,人员也不停地逃亡流散,到努尔哈赤的时代,卫所制度残破不堪,早已不复当年的光景。努尔哈赤家族属于边疆部族。他可以明确向前追溯的六代祖先,都是接受过大明朝廷封赏的地方土酋。

永乐初年,他的六世祖带领斡木河,即今日图们江(位于吉林东南边境)下游的女真部落归服朝廷,被永乐皇帝封为建州卫指挥使,带有政治上笼络抚慰的性质,可能并非真的具有一个卫的军户编制。他还曾经跟随这位皇帝,一起远征过漠北,即今日之外蒙古地区。

大明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设置了建州三卫——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努尔哈赤的几代祖先便世袭成为建州左卫指挥使。到他的祖父时代,整个家族迁居到了赫图阿拉,隶属今天辽宁省新宾县治下。当时,他祖父兄弟六人,号称“宁古塔贝勒”。宁古塔是满语“六”的意思,贝勒则是满语“大人”、“老爷”之意。“贝勒”这个词汇,后来成为满清王朝的一个皇室贵族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