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塞拉西(第2/10页)

[5]神甫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羊排和其他珍馐佳肴。这些神甫撑着小小的阳伞,佩戴金制和银制的十字架项链来到这里。他们就是在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的上帝面前也说谎。这些神甫像猪一样的吃着。穷人只要能得到一点残羹剩饭就心满意足了。他们大声地苦苦哀求厨师赐予他们准备扔掉的食物:内脏、羊头和略带些肉的骨头。厨师则把这些东西扔到由荷枪的士兵看守的草地上。谁敢上前一步,就会遭到士兵的拳打脚踢。内脏、羊头和略带些肉的骨头最后落到了兀鹰和狗的嘴里。草地上狗群狂吠。兀鹰拍击着翅膀,高兴地俯冲而下,啄了满口的食物后又飞上天空。穷人却在那里唉声叹气:“哎哟!哎哟!哎哟!”他们一连哀叹了三个小时。接着陛下乘坐吉普车返回亚的斯亚贝巴。吉普车上装着一箱新的纸币,都是埃塞俄比亚一元票面的纸币,相当于240里拉。陛下开始散发价值240里拉的一张张埃塞俄比亚纸币。吉普车徐徐而行,穷人们沿着两旁站着荷枪士兵的道路奔跑。陛下把一张张纸币赏给士兵在人群中任意选定的穷人。人群中大家你推我挤,希望能靠近士兵,并向他哀求:“选我!选我!”怀孕的妇女和弱小的儿童滚倒在地。强者踩在他们的身上,无情地践踏他们。显然,这一切都在陛下的眼里,但他却一刻也没有放下人们熟知的那种至高无上的端庄和皇帝的尊严。他瞧着那些得到赏钱后跳跃着跑到小山上去的人,这些人寻找捷径,试图再次靠近队伍和吉普车,再次来到士兵的身边,再次被选中,再次屈辱地伸手。只有见到这种情景时,他才流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一丝微笑。那些捷足先登者以法西斯的敬礼来感谢陛下,而他打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祝福姿势,以示回答。

有人是在亲眼目睹这些事情后去见陛下的。人们到昔日是曼涅里克皇帝[6]和泰图皇后[7]的王宫里去接受正式觐见时,必须从那些为申请加官晋爵而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的人、催促你前去的卫兵和大声吼叫着的狮子身旁经过。那里有两头狮子关在笼内,另有一头狮子自由自在地在笼外,只被一根皮带系住。王宫名叫老盖比宫。它是一座四周由花园和高墙环抱的田园风格的城堡,位于亚的斯亚贝巴市中心。登上台阶,就会想起既令人痛苦,又令人发笑的事:觐见早在9天前就已经通知了我,同时还宣布了非常可笑的注意事项。首先,绝不能穿长裤。陛下是个老式的绅士,看不惯穿着男装的女人。其次,还必须注意,他也看不惯无袖或无领的短衣。绝不能提刁难他的问题,或出其不意的问题,如厄立特里亚问题[8]。也不进行直接交谈,陛下将用埃塞俄比亚官方语言阿姆哈拉语讲话,他的私人秘书负责翻译。至于问题,必须提前呈上,并经过顾问的审查。我发火了。在这种种的限制中,我只接受了两点:长裤和厄立特里亚问题。但是我的强硬态度又遭到了有关两只吉娃娃狗的灾难性消息的打击:卢卢和帕皮隆将参加会见。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陛下要把它们作为雷达使用。它们会向他发出炸弹、背叛、敌人、精神和物质危险、值得警惕的人或可以信赖的人等等信号。一年前,在他本来决定要乘坐的飞机上,它们向他发出了有定时炸弹的信号。它们一上飞机,就歇斯底里地狂吠不已,国王明白了应该赶紧逃跑。

过了台阶,就是前厅,然后是礼宾厅,又是个前厅,由此通往陛下的客厅。客厅宽敞,呈红色,里面有石膏雕塑、窗帘、地毯和过于豪华的沙发。跨入门槛,必须鞠躬,然后是第二个鞠躬、第三个鞠躬。鞠躬完毕,抬起头,直挺挺地站在铺着玫瑰色和蓝色花纹图案的浅色垫子的宝座前。在你面前的就是海尔·塞拉西,埃塞俄比亚皇帝、犹大支派之狮、上帝特选的人、三位一体的强者和王中之王。是的,正是他,这个十分矮小、古板透顶的老头。他有多大岁数?真像传记上所说的80岁吗?我看,他有90岁、100岁。他的脸已经干瘪,没有一点肉,上面只盖着一层布满着棕色斑点的木头似的皮肤,仿佛是躺在开罗博物馆里僵硬地沉睡了几千年的法老的一张脸。与其说是一张脸,还不如说是一个鼻子和一双眼。他的脑袋像鸟头,鼻子又硬又长,长得无法形容,活像兀鹰的嘴。眼睛圆圆的,好像蒙着一层薄膜,目光呆滞无神。眉毛、胡须和头发梳理得象鹅毛笔那样整齐。带着法老面容的鸟头下面的躯体异常孱弱,像由一个幼童化装成的老人一样。只有胸部显得宽些,因为陛下外衣里面穿着紧身的防弹服,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想必这是件沉重的防弹服:尽管陛下的双脚与其他部位相比大得不相称,但站着还是很费力的。你注意到他向你伸出手,同你握手是多么的费劲!你一定会说,一阵微风就足以把他吹倒在地,跌得他粉身碎骨。从近处看,他真的并不可怕,甚至显得有点温顺。一时你可能会用胳臂挽住他的肩膀,扶着他,对他说:“陛下,请您不要为我而站着,您请坐,请不要穿上那件小玩意儿,它会使您呼吸困难的。脱下它吧。慢慢的,注意,好了。现在我给您去拿一个枕头,给您去端一小碗汤来。陛下,您还需要其他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