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一章
雪城多雪,北回归线以南,秋阳似火。以北,寒风刺骨,江河封冻。雪城的雪,不是矜持地飘,是粗暴地泻,老天爷端着个大盆,从天上往下倒。狂躁的雪瀑布,瞬间让原野一片素白。我生长在雪城,从小喜欢寒风打脸的滋味。沾冰挂雪的冬季运动,哪一项都被我干得服服帖帖的。
我不是运动员,我是一个警察,我叫彭兆林,当警察是我父亲的意愿。我从小精力过盛。爬墙上树;堵烟囱揭房瓦;往仇家的门上摔屎……如果一连三天没人上门告状,我妈都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高考报志愿,老爷子逼我报了警校,说不给我戴上紧箍咒,一步走歪,就出溜到邪道上去了。警校毕业,从基层干起,派出所、经侦、刑警,一步一个脚印,现在我是雪城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探长。
前不久,接了个案子。一伙西南山区里的农民,结伴跑到雪城来,在二十几层高的楼墙外,一个窗台一个窗台徒手攀爬,进行入室盗窃。对他们来说,进二十层和进一层一样简单。盗窃得手,再顺原道爬回来。我们蹲守了三十六天,把案子破了。审讯时,嫌疑犯说,是村长领着他们进行的攀爬训练的,山里太穷了,他没别的本事,领着大家脱贫致富。
三十六天,不脱衣服不洗澡,身上的大小关节都锈死了。完成任务的第二天,我立刻组织了一场冰球赛。刑警队的弟兄们,穿球刀挂护具,兵分两阵,我带一队,杨博带一队,两队十二人,每组六个队员,在冰球场上激烈地厮杀着,双方队员身体不断发生猛烈地碰撞。这不是比赛,是一场歇斯底里地宣泄,十二条粗嗓门发出的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冰刀在冰面上速度极快地滑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冰球在球杆的抢夺带动下,曲折迂回地往前冲。
“线路!线路!选择线路!”我扯着脖子喊。
顾京把冰球传到我的球杆下,我挥杆射门。杨博一个漂亮的扑救。球被他死死地握在手里。奶奶的!在球场上,这小子是我的天敌。
看球的人敲打着护栏喊叫欢呼。斗志充斥在周身的每一个角落,我率领队员发起边角进攻,我叫大家保持阵型。
冰球又一次传到我的脚下,我一记穿裆球,把冰球射入球门。看台上的人吹口哨,喊叫。还有人把矿泉水瓶子扔进场子里。
杨博冲过来,把我扑到了护栏上。我摘下头盔问:“干一架吗?”
“干啊!”杨博回答得相当干脆。
我俩把头盔、冰球杆、手套,甩落在冰面上。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观众席上的人,兴奋地有节奏地敲响护栏助威。我和杨博相爱相杀撕打在一处。彭队和杨队的守门员两腿伸直,无比放松地坐在球门口,看着我们打。我和杨博打得翻到护栏外面去了,被球员和围观者拉开。
我拍拍杨博的肩膀说:“有进步,兄弟!”
杨博回嘴道:“再有两拳就干翻你了。”
“吹!小心风大闪了嘴!”我说。
从球场出来奔桑拿,把周身的毛细血管扩张一下,除掉三十六天积攒的垃圾。汗蒸房里,弟兄们赤身裸体,大汗淋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冰球赛。
顾京批评林晖:“你们队的人举杆过肩,用膝盖顶人,赢得不光彩。”
“你们队的人拿胳膊肘怼人,用冰球杆戳人,哪只手也没闲着。”林晖反唇相讥。
杨博说:“对咱们刑警队来说,冰球赛打架才是看点,打球那叫中场休息。”
男人们起哄:“对!说得太对了!”
蒸出来的热汗,顺着我的脸流到胸口,我靠着木板墙,看着屋顶发呆,。
杨博捅了我一下问:“想啥呢?”
“能想啥?没白没黑地蹲守了一个多月,脑袋成了空心倭瓜。”
杨博二话不说,回手舀了一瓢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刺啦”一声响,热浪扑面而来。墙上的温度计飙升到五十五度,我受不住这个温度的烘烤,冲出汗蒸室。我听到那小子,在我身后哈哈坏笑。
冲到院子里,我“扑通”一声跳进了凉水池子。七度的水温,激得我全身肌肉紧缩,随后慢慢舒展,血液顺畅地在周身的血管里流淌起来。我脸朝上躺在水面上。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我的脸上。我冲着夜空扯着嗓门喊:“舒坦!舒坦啊!”
程果说我是火人,她说:“你脚下蹬着风火轮,心里揣着炭火盆,如果在你的屁股后面划根火柴,你会“嗖”的一声,窜天猴一样上天了。”
程果是我老婆,她长相秀气,看上去小巧玲珑,发起威来声势浩大。我俩在一个幼儿园里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在一个班。她从小不爱跟女孩子玩,喜欢跟在男孩子的屁股后面跑。我们跟外院的孩子打架的时候,她站住一边给我递砖头。这是我喜欢她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