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是精神分裂了

人生总是在不断的体验中获取新的知识,又在知识里感悟新的体验。

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在四五岁的时候,经由父母口述。他们告诉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先我而去,我再也看不到他们,这就是“死亡”。那一天我嚎啕大哭,对“死亡”有了初步的恐惧。

而真正明了“死亡”的残忍,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那一年,我知道了“恨”。

我恨过那场台风,恨过就这么丢下我在这世间的父母,也恨过冤枉我的小姨他们……可那些恨都是转瞬即逝的,几乎是冒个头就会被我狠狠掐灭。

一旦沉溺在恨的情绪里,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悲惨,毫无益处。

世上行走的人,九成都很不容易,各有各的苦楚,至少我身体健康,至少我遇到过很多好人。难过时,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除了生死再无大事。所以无论多绝望,我总能哭一场,睡一觉,慢慢恢复元气。

可现在,我恨沈鹜年。

这恨意如此汹涌坚实,让我根本放不下,也无视不了。

“沈鹜年,我也是人,你能不能把我当人看?我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的宠物……”

我都已经不再回头,不再留恋,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还要扰乱我的心,做这样可恨的事?

眼泪模糊了视线,膝盖撑不住力道软倒下去,这次沈鹜年没有再桎梏住我,松开手,任我和刀双双滑落地上。

“别哭了。我没有把你当玩具,也没有把你当宠物。不是你说恨我的吗?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捂着伤口蹲下身,唇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失血,变得很淡,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如果我恨一个人,肯定是要杀了他的。”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替我擦去下巴上的泪。

短短两天,他身上就新增两处伤口,比我更像那个被绑架囚禁的人。

“因为你就是个疯子!”我挥开他的手,受不了地骂他,“正常人谁会动不动喊打喊杀?”

他轻缓地眨了眨眼,睫毛受惊般抖动,一下子似乎有些愣住了。

曾经,我抱着他,告诉他他绝不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疯子。而现在,我故意用他最在意的东西刺痛他,还为他眨眼间的脆弱感到畅快。我也不正常了。

“哦……对,我可能早就疯了。”指缝里溢出鲜血,他近乎惨淡地笑了笑,摇晃着起身,“既然杀不了我,你就只能继续被我关着了。”

血迹一点一点落到地上,他缓步离开卧室,走时顺便还带上了门。

我跪坐在门前,看着地上那把沾血的刀片刻,捡起泄愤似的把它扔远了。

那之后的三天,我和沈鹜年再也没有任何交流,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冷战中。

一日三餐他会准时把盛满食物的餐盘放在门外,我吃完了,再把餐盘原样放回去,除此之外的时间我都待在屋子里拼拼图,不出门也不逃跑。

晚上,他会趁我睡着来给我挂营养针。有时候我醒着,但会闭着眼装睡,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沈鹜年买的拼图足足有五千片,打发时间是很能打发时间的,就是有些费眼。我拼到第三天,拼得头晕眼花,感觉自己散光都要拼出来了。

到第四天,沈鹜年将留置针拔了,结束了夜间挂水,至此,我们连面都不见了。不过应该也就我见不到他,他还是能透过监控看到我的。

到第六天,我晚上正趴在地毯上拼拼图,还差最后的一个角就要拼好,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声,吓得我头皮都炸开了。

我立马从地上起来,跑到窗边往外看。闪电在云层里翻滚,将漆黑一片的夜空点亮,狂风卷席着树梢,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我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拉紧窗帘,打算回去继续拼拼图。结果才一转身,周围便猝不及防陷入了黑暗。

原地怔愣片刻,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断电了。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想要跑回床上,可双腿根本挪不动路。我只能就这么蹲下身,将自己紧紧抱住。

没事的,我已经出来了……没事的……

我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自己根本没有被救出来,其实还在那只恶臭难闻的集装箱里,而这几天的种种,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这样一想,鼻端似乎真的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尸臭了。梁炜仁死前的模样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我陷入到纯然的黑暗里,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惶恐。

就在我快要受不了扬声求救的时候,房门这时候被轻轻推开。

一道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接着是沈鹜年的声音在光后响起:“这里电压不是很稳定,经常断电,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