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样就难受了?
什么啊这个人……
我抬头怒视他,一时都不知道是要先哭好还是先骂他好。
“别哭了,流那么多眼泪,小心脱水。”沈鹜年捻了捻手指,将那滴泪碾碎在指间。
“……多浪费。”
这跟浪不浪费有什么关系?最后几个字他说得颇为含糊,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被他这一打岔,我也没心思哭了,用衣袖抹去眼泪,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幅……那幅照片要多少钱?我弄坏的,我会赔的,就是……”哭得久了,鼻子不通气,我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能不能分期还?”
沈鹜年似乎是被我逗笑了:“你来还?”
我垂下眼:“嗯,我来还。”
额前微风拂过,眨眼间,沈鹜年单膝跪到我面前,牵起了我的左手。
“200万。”他语气平平地爆出一个价。
我瞬间睁大眼,脑子只觉得嗡地一下,整个人都被这个价格吓呆了。
200万??
时薪40的兼职,可以买我50000个小时……
“200万……”我梦呓般重复着这一天文数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在刹那间抽离了,身体的温度急速下降,手心不一会儿便出了一层冷汗。
“还还吗?”沈鹜年细细检查着我的腕骨,从掌心一路抚到指尖。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满脑子都是“200万200万200万”,一时只是乖乖摊开手掌任他检查。
200万确实很多,我也确实没钱,但这并不能作为我推卸责任的理由。贫穷只是我的生活状态,我不会将它当做耻辱,亦不会拿来成为武器。
我蜷起手指,指甲用力刻着掌心:“还的。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会还清的。”
父母在世时,做些小生意,开了一家早餐铺,每个月给供货的粮油店老板结钱,总是分文不差,非常及时。连粮油店老板都说,我家是付钱最爽快的,他从来不操心。
父亲常言,这世道谁都不容易的,要为别人多想想。
他们离世那天,也是因为台风天要来了,他们怕招牌不够牢固,吹跑了砸伤路人,所以晚上冒雨开电瓶车前去检查。结果台风没来,他们反倒在半道出了交通事故,被一辆大货车在转弯时卷进车轮。父亲当场没了,母亲ICU躺了十来天,也因器官衰竭没挺过来。
他们的追悼会上,粮油店老板红着眼眶将包着白纸的五百块钱塞到了我手里,特别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要像我父母一样,做个正直的人。
出不出息的另说,但我总不能辱没了父母的名声,成为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哎,骗你的。”沈鹜年叹息着掰开我的手,五指插进去,抻开指缝,“徐獒的第一场展,是我养父策划的。我养父当时已经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策展人,算是他的伯乐。我作为恩人的孩子,亲自打电话给他赔礼道歉,他再怎么样也会买一些账的。”
“已经说好了,他会再打印一张照片寄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转变叫人实在无所适从,我怔怔看着他:“……不用赔了?”
“不用赔了,不过……”他拖长了音调,忽地扣紧十指,将我一把扯向他,“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距离骤然拉近,我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肩膀上。
白炽灯昏昧不清的光线下,哪怕温度并不低,所有的色彩也被渲染上了一层冷蓝的色调。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乱——视觉是冷的,感受却是热的;底色是冰,摸起来却很烫。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温可以这样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其下旺盛的血运。
“我、我知道了,你先松手,我的手没事的,你不用再检查了。”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我往后仰了仰,试着将自己的左手挣脱出来,舌头都要打结。
这人第一眼看起来那样成熟稳重,斯文得可以去大学里任职,相处下来却诸多恶习,有点……没有边界感。
“哦。”沈鹜年顺势松开五指,同时从地上起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问我还想不想哭,想哭就再哭会儿,不哭了就出去吧。
我当然不会再哭,从展示柜上站起身,正要与他一同出去,外头传来了白祁轩的声音。
“钟艾?钟艾你在这里吗?”那声音由远及近,已在慢慢靠近杂物间。
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才想到屋里还有个人。
我回头看向沈鹜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一时茫然,下意识寻求他人的意见,可沈鹜年似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指了指一旁堆满东西的货架,闪身躲到了后面。
我心里虽然觉得些许怪异,但白祁轩此时已经到了门外,我也来不及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