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解蛊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棵树……
贺兰卿仿佛看到救星, 往云轻身边一站。
良宵恨恨地看了眼云轻,讥道
:“你们修道之人,也要来做富贵人家的狗吗?”
云轻并不恼, 看着她说道:“你跟我走。”
良宵不肯,不过这也由不得她。江白榆点了个定身咒, 云轻直接把她往肩上一扛,围观者纷纷侧目, 如此, 几人招摇地回到枕霞客栈。
到客栈,一路回了天字一号房那个院子, 走入花厅, 云轻把良宵放到椅子上,说道:“你先保证不自杀,我们才给你解咒。”
“好。”
云轻看了江白榆一眼,后者解了良宵的定身咒。
伙计送来热茶水,浮雪倒了碗茶递给良宵, 温声说道:“呶, 先喝口热茶暖暖身体。”
良宵双手捧着茶碗, 微烫的碗壁一点点温暖着她冰凉的手心。她低着头,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茶水里。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竹泽城一个贵人家里。”
那时她十八岁,而陈锦书十七岁。
十八岁的良宵, 已经做了五年妓女。
七岁因父亲获罪,她被官府发卖,在青楼里养了六年。从十三岁开始,她懵懵懂懂地踏上这一行,在一个还算是孩子的年纪里, 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边。
他们侮辱她,践踏她,诱哄她,讨好她,为她一掷千金,也为她争风吃醋。她见惯了风月,也见惯了人性。日子就这样过着,如果让她评价,她觉得不好也不坏。
因为梦粱城的贺兰家已经向陈锦书下了聘,陈锦书与贺兰卿的婚事板上钉钉,因此被冷落了许久的陈氏一族又被竹泽城的贵人圈子重视起来,有人家摆宴席,邀请陈锦书赴宴。
良宵因弹得一手好琵琶,也应邀来宴席上献艺。席间有人嫌弃她是风尘女子,毫不掩饰地嘲讽了几句。
对于世人的鄙夷,良宵已经见怪不怪了。说实话,她自己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妓女么,本来就该低人一等。
可是这个时候,陈锦书说话了。
“如果你觉得做皮肉生意是下贱的,那么那些□□的男人应该同样下贱才对。听说你的夫君曾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请问,你怎么看?”
对方被陈锦书气得脸都扭曲了,因着陈锦书即将成为贺兰家的长媳,不敢还嘴。
陈锦书又说:“我们与其追问她为什么当妓女,不如想想,是什么人把她变成了妓女,又是什么人创造了妓女这个行当。这些人才是真的该下地狱的。
你能坐在这里嘲讽一个苦命的女子,并不能证明你比她高贵,只能证明你比她命好,仅此而已。”
一席话惊世骇俗,满座皆变了脸色。
良宵的心脏怦怦直跳,她这一生随波逐流,从未深想过这些问题。关于人生,关于命运,关于贵贱。
长久以来,别人谈及风尘女子时那或暧昧或鄙夷的神态,好似在她心里扎了根,使她想起自己的人生时,也总是暧昧或者鄙夷的。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啊。
陈锦书的这番话,将过往的一切都打碎了,良宵好像从一个沉沉的梦里醒来,回看人生,顿觉原来如此。
她只是命苦,她并不是天生下贱。
陈锦书自己都不知道,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有个人将她奉为知己了。
良宵虽然将陈锦书奉为知己,却并不敢去结交。尽管她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下贱的,但世人不这样认为。她身为风尘女子,又怎好与清白人家的女儿有牵扯呢。
所以她只是暗暗地留心她的消息,兴致盎然地听竹泽城的贵人们谈论这个即将嫁给贺兰卿的女子。
她假装自己已经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
后来有一次,也是在一个宴会上,良宵献艺过后,陈锦书夸她弹得好,良宵笑着福了福身,“娘子谬赞。”
那是她们之间唯一一次对话。
再后来,陈锦书十八岁风光出嫁,三年后死讯传回竹泽城,在听说陈锦书病故的那天,良宵把自己关在房间,放声痛哭。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她的知己死了。
她被一股执念牵引着,总怀疑陈锦书的死因。因为此前竹泽城的贵人们就讨论过,说陈锦书与贺兰卿夫妻不睦,曾吵过架。
陈锦书又年轻,风华正茂的年纪,病故一说不太令人信服。
二十二岁的良宵,已经做了九年妓女,攒够了赎身的钱。她赎身之后,独自前往梦粱城。
重新做了妓女。
贺兰卿实在是很容易讨好,他像很多她见过的男人一样,只要一涉及到下半身,就好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良宵接近他,取悦他,迎合他,终于获得了他的信任。